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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二十七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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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双脚离地,脚下是血红的花海,禾丘白衣翩然,他脚尖点过花瓣时,花瓣便如烟火般飞散,飘落,贴着他的胸膛,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再最后放纵一次吧,回去之后,便是陌路,莫邪心中不断重复着,似是要说服谁一般,双手不禁绕过他的腰际,紧紧拥着。
这无边的花海,穿越起来彷佛只有一瞬,当禾丘稳稳地停住了去势时,莫邪放了手,可心中所想,却是从此以往,再触不到他的体温,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掌中分明沾满了留恋的味道,她如是想着,轻轻苦笑,抬眼向远处望去。
只见一条不宽的河流横在眼前,河水如同静止了一般,没有波澜,甚至没有涟漪,恍惚间,莫邪彷佛回到了盂兰盆节那天的佐水畔,只是这河中没有灯,空中也没有月亮……
“莫邪!”有人在叫自己,她顺着声音望去,河对岸,不高的土坡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春风……”不知为何,哽咽突如其来,如同绳索般套住了喉咙,只叫了他的名字,便再说不下去。
“你…死了么?你死了?!”对岸的谢春风有些急躁的向前垮了两步,细碎的土屑滑进了河中,一旁蓦地冒出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一边摇着头,一边拦着他向后退了几步。
“没有,春风,我活着,你瞧,禾丘也在,还有太一,我是专程来见你的。”莫邪使劲咽下了嗓中酸涩,对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谢春风怔怔的把眼睛挪向了她身侧,见到禾丘时,他的神情明显一松,“哈,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他傻笑了一声,说:“柳兮说你一定会没事的,她果然没骗我,哈哈。”
莫邪还不及说话,却听身后响起一句,“谢伊暄,你阳寿已尽,念你三生为善,又与东皇相识,这才许你一愿,此刻想见之人已见,速速从望乡台上退下。”一个兽面的鬼使用手中的长钺指着对面的望乡台,大声喝道。
太一从那鬼使身后走出,在禾丘身侧悄声道:“胡闹!你可知在冥府内擅用灵力,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忘川沸腾,你还飞跃彼岸花海,你要知道,天界冥界各不相干,此处即便是我这东皇的名头也不好使,你……”禾丘侧过脸,目光冷冷的看着他,太一见到他的面色,蓦地就皱起了眉头,正想说话,却见禾丘轻轻的摇了摇头。
“春风!”莫邪蓦地叫了一句。
禾丘和太一同时抬眼,却见望乡台上蓦地出现了四个兽面的鬼使,将谢春风的四肢高举过头顶,向着更远处的黑暗走去。
“鬼使通融,让他多留片刻,我自会劝他离开,冥君那里,我也亲自去说。”太一上前与那兽面人交涉,禾丘却望着面前的河水,有些出神。
未几,鬼使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压制那些排在奈何桥前骚乱的怨魂,太一低声对莫邪说:“他心中对你还有留恋,可停在望乡台上,既不饮孟婆汤,也不入轮回,始终不是办法,惹怒了冥君,会把他打出轮回,再无法转世,我与鬼使定了一炷香时间,你快劝他离开。”
莫邪点了点头,想了想说:“春风,你为何在此徘徊?”
谢春风怔怔的看着她,说:“一饮孟婆汤,今生人事便会悉数忘却,可我不想忘记你,也不想忘记我哥哥……”
莫邪眉头微蹙,偷眼看了看禾丘,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道:“春风,我已经决定要嫁你为妻,你若同意,便去将你我的名字刻在那三生石上,如此即便饮过孟婆汤,跳过轮回井,你也不会忘掉我的。”说完,便从袖中抖出奔月,使劲一甩,“当啷”一声,奔月落在了谢春风脚边。
这一幕,让谢春风惊得睁大了双眼,更是让太一气结,道:“三生石主宰凡人前世今生,怎可随意修改,何况他已是亡魂,你……”莫邪的目光让太一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向一旁跨了一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谢春风。
可他却好似入了定,一动不动的站着,脸上一直保持着惊喜过望的神情,忘川岸边,一时除了怨魂的哭喊,竟再没了声音。
一炷香时间很快便到,鬼使已经在朝众人而来,莫邪有些着急,向着河岸又走了几步,“小心。”禾丘拦住了她的去路,“忘川河下,全是抱着执念的亡魂,千百万年都不愿超生,怨气阴气极重,莫要靠近。”
他正说着,只听“当啷”一声,奔月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她抬眼望向对岸,谢春风朗声一笑,道:“莫邪,我不愿娶你为妻,也不愿生生世世与你纠缠。今生我总是仰望着你,辜负了默默关怀我的人,若有来世,我要去还这欠下的债,你快走吧,”说着他冲一旁伸出了手,“孟婆,麻烦了。”
他话音才落,那女子已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谢春风对着他们三人举了举杯,一仰头,喝尽了碗中之物,一转身走下了望乡台。
莫邪看着他突然间的潇洒,有些回不了神,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她不知该喜该悲。此时鬼使已然近前,太一跟他说了两句,便拉起莫邪,快步离开。
“噗”的一口,谢春风将含在口中的孟婆汤,吐在地上,“你就不能给我碗别的么?万一要是咽下一星半点可如何是好?”他苦笑着戏谑。
“此处除了孟婆汤,再无其他,我也只能浅装碗底,做个样子,也不知这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啊。”那女子将他手中的碗拿了过来。
“在此处还能得遇知己相助,亦算三生有幸,谢春风在此拜谢了。”他弯腰鞠躬,揖了一揖。转身向着忘川走去,经过三生石的时候,他心中万分想看,却终是忍住了。
莫邪啊,你可知我曾经一度有多恨,恨你的笑,恨你的眼,恨你对我的每一句关心,恨佐水畔的夜风,恨禾丘的出现,恨你不喜欢我,更恨我自己,为何会那么喜欢你,呵。
奔月剑贯穿的时候,我竟有一刻兴奋,今生能死在你手上,也算得上圆满,回想起先前的日子,虽然也悄悄犹疑过那个和我烹茶读书,耳鬓厮磨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可我亦愿自欺欺人的相信是自己终于等到了那一天,能握着你的手,与你谈笑耳语,哈,再死上几回我也心甘情愿。
躺在床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撑了多久,直到眼前再看不见人影晃动,也再听不见阿景的哭泣,只觉得冰冷从胸口处蔓延着,可所有的煎熬,到头来只换来看你一眼,有那么多话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又如何能甘心,站在望乡台上,我知道再向前走,你我便真的再无缘相见。
孟婆说你并非凡人,其实,我打从见到你那一刻起便知道了,可活着的时候,我唯一担心的却是你会无声无息的离去,谁知命运弄人,却是我先一步死掉,哈哈。
但是无论如何,能再看见你,那感觉真好,亲耳听你说要嫁我,真是连梦都不敢梦,可为什么你看着我的目光中,有那么多的决绝和哀伤,还有禾丘,他不说话,但脸上却全写着锥心的痛苦,太一说的对,我已是亡魂,你又何必如此。
不站在望乡台上,也许我永远都不知道,原来对于人间的一切,我都无法释怀,无法割舍,原来饮孟婆汤需要那么大的勇气,好在孟婆是个好人,或者至少是个懂我的人,得不到的,只有选择不忘记。
我知道柳兮是个好姑娘,也知道你有心成全我们,可有些事就是这样,再好也无法强求,美玉恬静,我却惜玉之人,注定,我要负了她……
你说这是执念也好,是顽固也罢,我只想守着我的太阳,慢慢沉沦。至于什么不愿生生世世与你纠缠的话,我也不知道是如何说服自己说出来的,呵呵,奔月剑就在手里啊,可我却无法允许自己那么自私。
望着平静的忘川水,谢春风笑了笑,轻声道:“哥哥啊,这么做会让你伤心吧。”只见原本沉静的水面上,蓦地起了涟漪,仿佛有雨滴落了进去,他闭了闭眼,纵身一跃,跌入忘川的时候,水面依旧毫无波澜,只是在不起眼的地方,“啪”的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气泡从水底升起,在水面破了开来。
“唉。”孟婆看着忘川,将手中满满一碗汤递给刚从望乡台上下来的亡魂,不自知的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