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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二十六章(上) ...

  •   初露的欣荣繁忙,似乎顷刻便灰飞烟灭了,阿景再不理会生意,只是不眠不休的跪在谢春风灵前,接连守了三日,什么大官的吊唁,什么商贾的慰问,他无心也无力去管,好在有几个机灵的活计,将一切都斡旋得当。

      后来由于前来走过场的人太多,又实在无法得罪,见阿景与莫邪都无心去理会,有个叫祥子的伙计便问了阿景的意思,将深柳居大门紧闭,对外宣称是要重新装饰一番,好不负了皇帝赐匾的抬爱。

      谢春风的灵堂就设在小院当中,伙计说天气炎热,还是让老板早日入土为安,可莫邪和阿景皆是不允,众人无奈,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由着他二人对着谢春风的遗体恸哭,或凝噎。

      而在谢春风遇害的当天,太一眼看着莫邪踉跄着冲向了后院,他想跟上,却是从口中吐出一口红艳的血,眼见已是螣毒攻心,他自知灵力再不能压制,抬眼又望了望空荡的小院,下意识的迈步,可才抬起腿,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禾丘背着莫邪悄悄将太一安置好,又想办法稳定了他的毒发,这才去看了谢春风,隐约的,他身上还残留着翡月与柳兮的灵力,看来两人是尽了全力救他,可最后也不过只能保得他一息尚存,好让莫邪有机会见他最后一面,禾丘看着面色已经青紫的谢春风,扯了一个情绪复杂的笑容,趁大家不注意时,捏了个诀,让他尸身得以不腐。

      莫邪的恸哭已经逐渐平息,颓然的倒在椅子里,定定的看着众人搭起灵堂,那一刻彷佛她的世界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禾丘见她如此,知道再多劝慰也是多余,便又去瞧了太一,看他状况稳定,这才去处理自己的伤势。

      被奔月剑刺中心脉,一般的凡人,必死无疑,纵是禾丘灵力充沛,修为高深,亦抵不住这样一剑,何况他与交胥还大战一场,他蹙眉撕下黏在伤口附近的衣服,血登时跟着渗了出来,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却没再多做什么,而是对着镜子转身,只见他右侧背上有几处手掌大小的黑斑,他抬手聚起灵力,对着这几处缓缓推了进去,未几,他猛然抽手,几枚细小如针的暗器“铿”的一声钉在了一旁的窗棂上。

      “唉,”禾丘舒了口气,嘴角扯起一个半是戏谑,半是苦楚的笑容,“真是老了,竟连这个也躲不过了。”

      此时的灵堂里,莫邪因为先前被交胥所困,半月未进水米,后又因被禾丘所激,苍夔珠的剧烈反噬更是让她雪上加霜,才强撑着看人将灵堂搭起,她便晕了过去,一睡不醒。

      很久以后,莫邪说,其实在刚开始的几天里,接连发生的事,让自己脑子空白一片,甚至连悲伤的感觉都逐渐消失了,床幔之外,禾丘一直守在身边,窗外偶尔会传来啜泣声,可她却不想细听,也不想去管,彷佛只要自己不看不听,便一切都不曾发生,彼时的任何人,甚至是禾丘,都无法让自己从这样的颓废和茫然中醒过来。

      头七这天,深柳居已经关闭多日,祥子他们就在前楼等着阿景发话,看这一众伙计到底是留是散,可阿景一直跪在谢春风灵前,寸步不离,也始终不发一言。

      “阿景。”莫邪进了灵堂,在阿景身边跪坐了下来,阿景见是她,这才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禾丘站在门外,想起刚才她看自己的神情,心中有些刺痛,还以为自己早就有了准备面对她充满怨恨的眼神,可真等到这一天,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他把凤凰琴悄悄的插在灵堂附近,又看了莫邪一眼,这才快步走向了小院的另一边。

      “老板说的最后一句话,”阿景声音沙哑,自顾自的开口:“你知道是什么?”莫邪并未搭腔,燃了两张黄纸,便站起身,走到谢春风身边,她身上是一袭素白,长发散在身后,面容苍白到透明,站在他身侧,竟不显得突兀。

      阿景惨笑了一声,说:“我阿景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亲口让老板上路,可他…撑得实在是太辛苦了,我真的…真的看不下去,可他却梗着一口气,对我说‘她不归,我不死。’”阿景顿了顿,接着说:“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身上最后一滴血流干,看着他忍着无法想象的痛苦,而自己只能在心里祈求天上的神仙佛祖,但愿你能早些回来,即便是知道也许你一回来,他便要走了,我依旧那样希望着。”阿景停住了说话,低下头,轻声的啜泣起来。

      莫邪走到谢春风面前,抬手轻抚过他凹陷的脸颊,不自知的笑了笑,却听阿景哽咽道:“我自小便跟着老板,从原来的书童,到现在的伙计,眼看着老板失去哥哥,失去母亲,又眼看着老爷对老板日渐冷漠,他心中的难过自责,只有我知道,街坊都说他迂腐,可也只有我知道,他只是有些执拗,即便是满腹经纶,也不去赶考,为的不过是幼时和大少爷的一句玩笑。”

      阿景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说:“其实老板并不是不谙生意之道,只是大少爷走了之后,他就再不对任何事上心了,接手深柳居也不过只是顺着老爷的遗命罢了。直到救了你回来,我才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大少爷还在时的老板。”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继续道:“呵,他对你的心意,总是藏着掖着,从未在清醒时说过半句,他与我喝酒时曾玩笑,说即便有天他不在了,也要这小院里永远有一方可以让你遮风挡雨的屋檐。莫姑娘,说些不该说的话,其实我知道,老板的心意你也是明白的,而你让老板伤心,跟他保持距离,也只是为了不让他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泥足深陷,我因为不忍看他痛苦,所以曾经你说过多有冒犯的话,但现在,我是真心感谢你,能让他最后的时日里,活生生的存在着,好过之前那些年里,过得满不在乎,徒具形骸。”

      他努力平息了抽噎,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莫邪,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语气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道:“莫姑娘,害了老板的歹人究竟是谁,或者你究竟是谁,我不想问,也都不想知道,更不想说这些年结下的是善缘还是孽债,我只是想让你记得,老板活着时,是为谁而伤,如今,又是为谁而死。”

      莫邪望着谢春风,他双眼紧闭,眼珠早已干瘪,深深的凹在眼眶中,可她却恍然未觉,彷佛他依旧是那个鲜活的人儿,“还记得你我初见时,我笑你名字古怪,你就说春风携雨润大地,是个好名字,”莫邪浅笑着,轻语:“还有一句,你也一定知道,春风去后终须还,所以,我还可以等到你的,是不是?”阿景闻言再坚持不住面上的表情,旋即又低头饮泣。

      此时的天气,分明夏至刚过,可在一片素白的灵堂里,莫邪却觉得呵气成冰。

      经过几日的调息,太一的毒虽然未完全清除,却也没有性命之忧,毕竟螣毒虽烈,却不如血蝠妖的毒一般迅猛,更好在此毒惧怕高温,所以太一才得以用自己滚烫的灵力将其克制,若如交胥所料,这些螣毒尽数打在禾丘身上,此刻哪怕是给他十个山神用来过毒,怕也是徒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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