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花尽》狐不隐

35、第二十五章（下）

　　太一嘴唇紧抿，不再说话，手中聚起金光，朝交胥打去，禾丘也放出狐火，可奈何这单纯的灵力与狐火只能直来直往，交胥不过是往斜里一躲，就将两者都闪了开去。

　　禾丘与太一对望一眼，太一微微摇了摇头，禾丘皱眉，望向莫邪，只见她倚在岩石之上，借力站稳，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速战速决！”禾丘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手中凝起灵力，渐渐一柄冰刃出现，可隐约只显出了形状，却无法成形，但饶是如此，他额上也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禾丘正在懊恼时，地下传来了“轰隆隆”的响声，随之整个峭壁都跟着摇晃了起来，未等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数丈高的根系破岩而出，围住了交胥。他连忙挥舞奔月剑，一连斩断了好些树根，暗红色的汁液汩汩而出，“禾丘！”柳兮的声音从未这般凄厉，乍听之下，根本辨不出那会是她。

　　眼见几条粗壮的根系缠住了交胥的四肢，让他一时无法动弹，禾丘屏息凝神，用了全力将狐火烧了过去，青色的火焰才一遇上那盘虬的树根，立刻就烧了起来，熊熊青光甚至盖过了头顶上的太阳。

　　“柳兮，你快出来。”太一大喊到，却没有任何回应，“柳兮！”太一又喊了一句，仍旧没有人回答。

　　青色的火焰沿着根系，将交胥团团围住，直到他再不可能逃脱，木头已被烧得劈啪作响，“柳兮！”远处的莫邪突然大叫了一声，众人转眼，只见她扶着凤凰琴，想迈出那屏障，却被牢牢的阻在其后。

　　“快回去，他在等着你。”柳兮的声音响起，却显得非常飘渺遥远。

　　太一这才想起谢春风之前被奔月所伤，听柳兮这么说，暗忖临走之时也未顾及他那么多，心下便有些愧疚，想问却又怕莫邪听到会更加忧心。

　　“啊！”火中的交胥突然痛苦的叫了起来，毕竟是狐火，任凭是大罗金仙也无法忍受那般灼烧，哀嚎惨叫之声让闻者揪心，太一望着火中的人影，轻声说：“鬼美人一向与世无争，你将它无辜卷入，迫使我出手杀它，如今让你尝了这蚀骨的疼痛，亦算是为它报了仇。”

　　“你…满口仁义，佯作赏罚分明，可事若关己，却…却亲疏立现，”交胥忍住疼痛，竭力说：“当年莫邪她心怀不轨，企图挑唆战事，你…你不但不把她除灭，还事事维护，舍命相救，如此满心私欲，还有何颜面高座天之东，接受凡人的香火。”

　　太一不答，只是垂下了眼，此时他的面色已经坏到了极点，他抬手用玄色的衣袖，悄悄将嘴角溢出的诡异猩红抹去。禾丘的状况也并好不到哪里，但听到交胥有意提起当年，一抬手，又一道狐火一路焚烧而去，顿时，本就燎天的火焰，势头更盛。

　　“你干什么！柳兮还……”太一喝道，却被禾丘用眼神打断，是啊，不烧尽一切所燃之物，狐火又如何会熄呢……柳兮怕是……

　　太一正扼腕时，却见一人飞身跃入了青火之中，禾丘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御的姿势，可定睛一看，却见狐火之中，多出的那人，竟是翡月。

　　“你！”看身形交胥已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此时见到翡月，似乎也在他意料之外。

　　“我陪着你。”翡月笑语嫣然。

　　交胥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两人的剪影投在火焰之上，像是两尊雕塑一般。

　　“别问为什么，交胥，可能莫邪说的对吧，这么多年，我追逐的不过是个自己臆想出的幻想。在他心中以前不曾有，以后也不会有我一丝一毫的位置，”翡月的衣摆已经燃了起来，可她却恍然未觉，弯下腰将已经成了火人的交胥抱了起来，“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却不曾回报分毫，现在想想南海之滨的水瀑真的很美，只可惜那时的我只顾着追逐太阳的夺目，却忽略了身边的彩虹。交胥，对不起啊，让你等了这么多年，如果有来世，我们一起看遍人间的千山万水，好么。”

　　“翡月……”交胥的声音涩涩的，停了片刻，突然火中人影一动，“你快走！”交胥一边说，一边把翡月往火外推，可奈何狐火早已烧上了她的身子，想走却是来不及了。

　　交胥推搡了几下，声音便逐渐弱了下去，翡月岿然坐着，“禾丘，你我之约至此作罢。”她轻语着，四周青色的火焰跳动，大有要焚天灭地的势头，手中的人儿已经不再有任何动作，甚至连面目都模糊不清，可她还是静静的望着他，为什么眼见太一冲你而去时，会下意识的拉住他呢，呵呵，这就是命吧。

　　还记得那昏天暗地的酣战，南海之滨，你我同时耗尽了灵力跌入海中，还是你救我上岸；九玄天上，眼见帝俊折你一翼，伤虽不在我身，我却又为何好似感同身受，红绫是如何抛出去的，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交胥，你我生就水火难容，又如何能在一起……

　　一如我的父母，明知不可能，却偏要不管不顾，即便相遇相爱，也终不能相守。嗯，还是同死吧，如此，当化作灰烬时，便再分不出你我，水火亦能交融……

　　青焰之中，她俯身把脸轻轻靠在他肩上，一瞬间，狐火便将两人吞噬，而世间再多纷扰，亦再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事后再回想起当时，莫邪的印象里，只有那一片盛极的青焰狐火，彷佛时间在当时的某一刹便静止了，太多的往事，太多的伤痛，太多的血液，太多的牺牲，她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而那一天，禾丘与太一两人重伤的重伤，中毒的中毒，是如何带着她一路回到深柳居的，莫邪亦全然无知，彼时的自己，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青光，甚至连禾丘染血的白衣，亦不再那么让人惊心。

　　直到阿景大哭着跪倒在她面前时，她才似是回过了神，还未听完阿景断断续续的哭诉，莫邪便踉跄着冲向了谢春风的房间。

　　“哐”的一声，门使劲被推开，满地血迹，从门口一直延续到床前，到处都是带血的棉布和扯烂的衣衫，莫邪的心脏仿佛像是停止了跳动一般，腿里也似是灌了铅，只是怔在门口，再迈不出半步。

　　“春风……”颤抖着声音，莫邪轻声唤到，没有人答话，她蹭着绕过屏风，才瞟了一眼，就用手捂住了嘴，胸口中亦像被人塞进了一团湿棉花，又潮又重。眼前的谢春风哪里还是个活人，脸上蒙着一层死灰，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撕掉，露出苍白到发青的皮肤，心口处的伤口早已不再有血流出，可暗黑色的血迹，却丑陋而狰狞的干涸在他身上，以及床铺上，他双眼圆睁，紧盯着莫邪。

　　“春风……”莫邪又叫了一声，却见谢春风的嘴角突然微微翘了翘，但这表情立刻便凝固了，眼中也顿时被蒙了一层灰雾，“春风！！”莫邪扑倒在床沿上，握住他那已经僵硬多时的手，泪水从眼中汹涌而出，似乎要将心中大片的酸涩也随之流尽。

　　已近日暮，夕阳的光辉斜斜的投进小院之中，日间的灼热也淡了些许，可却是依旧无风，窗外，那棵参天的柳树，彷佛是被日头晒得蔫了，未至秋时，却柳叶尽落，枝条干枯，再不能庇这一檐阴凉，也再不用庇这一间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