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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二十六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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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丘推门而入时,太一正盘坐席上运气疗毒,听见响动他转眼去看,却见禾丘手中拿着半棵不起眼的枯草,“只取到这么多。”禾丘说着手掌向上,银光腾起,将草带向半空,只见他将如水般的灵力注入草中,只过了片刻,原本枯萎的草身竟变成了暗红色。
禾丘将那半棵草放在了太一身边,不再多做停留,转身便走,“这沉火草远在北方的万仞雪山之中,若离开雪只能存活三个时辰,你何时取的?”太一开口道。
“啊,绝不出三个时辰,放心用吧。”禾丘背对着他,语气轻松。
“为什么?”太一脸上却沉了下来。
禾丘不语,停了半刻,他轻叹一声,道:“权当是我谢你救了她吧。”
太一听了并没再接话,禾丘亦不停留,跨步而出。
太一将面前的沉火草拿起,炙热的灵力顿时便从掌中传了过来,他盯着手中渐渐又枯萎了的沉火草,露出了一丝苦笑。
我是救了她,可那又怎样呢,眼看着你救了另一个,她眼中闪过伤悲与惊讶,那样深重的神情让我挥之不去,飞身上前救她的不是你,这样的事实,也许比她连日遭受的一切,更让她伤心吧。
还有这螣毒,没错,我是替她挡下了,可我也分明看到你在飞上树枝时亦中了许多,以你阴冷的灵力,若尽数中了这暗器,必定不时便亡,可你还是毫不犹豫的挡下了。
我不得不承认,彼时的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又迫在眉睫,你所作所为,确是无可厚非,若说错,你唯一错的,便是低估了她对你的爱。我知道你说起旧事,激起苍夔珠剧烈的反应,不过是为了借苍夔珠之力分开两人,然后在刹那间判断瑾琈玉的所在,可即便是我,亦觉得身怀瑾琈玉者,必是交胥,哈……
你们两个,也许从未想过自己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吧,可我明明全都看在眼里,却半句也不说,因为不想让你知道,更不想让她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千万年里,就让我自私这一次吧,若能与她系下牵绊,那今次也许是我唯一的机会了,黎岳,她给你的太多,而你终究注定给不了她幸福,那,不如就让我试试吧……
心中思绪万千,太一慢慢合上了眼,手中金光一盛,掌中的沉火草顿时便化作了灰烬。
禾丘走回灵堂的时候,正巧莫邪从里面走出,她目不斜视,径直向着自己的房间而去。
“去看看太一吧。”禾丘沉声说,挥了挥衣袖,召回凤凰琴。
莫邪闻言顿住了身形,却不转身,默立片刻,白衣一动,转了方向。禾丘凝视着她消失的方向,失神许久,才默默的转开了眼。
“太一……”莫邪站在他房门前,轻声唤道。
未几,里面传来一阵桌椅响动,太一拉开门,面前的人儿,几天未见彷佛憔悴了许多,“今天是他头七,我知道的。”太一本不想说这个,可一开口话便自己跳了出来。
莫邪点头,道:“阿景已经让祥子他们准备了,我来是想看看你的伤……”她仰头,见他眼下还是黑青一片,心下便有些愧疚,“我…我原本一早就该来的,只是……”
“没关系。”太一打断道,来了就好,这几个字却是在心中默念。
“我……”莫邪支吾,太一也不急,等她开口,“其实我不知是该谢你,还是该向你道歉。”莫邪定了定神,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说:“太一,若有下次,请不要再这样了。”
太一蹙眉,扶着门的手下意识就加了力气,“我不想欠你太多……”又停了片刻,莫邪才将这后半句说出,抬眼看向他,见他眉间褶皱愈深,便又低下了眼。
两人相对半晌,莫邪默默转身,正欲走开,太一却伸出手,一把将她拉了回来,青丝素衣画了个弧线,她打了个转,跌在了他怀中,不同于自己熟悉的,他的怀抱坚实而灼热,莫邪怔了片刻,正要试图挣脱,却听太一在她耳边,悄声说:“不要紧,尽管欠,千万年,我等着你还。”
语毕,他便松开了手,莫邪向后退了几步,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她嘴唇翕合,“对不起。”说完拎起裙角跑了开去,却在几丈之外又停住,“谢谢。”几不可闻,却又声声入耳。
太一的指尖深深嵌在掌心中,转开眼,不知何处起了风,将不远处地上的一小堆灰烬不动声色的吹散,再不着痕迹……
头七之后,阿景恢复了许多,可依旧不许人收敛谢春风,似乎那天莫邪的一句春风去后终须还,让他下意识的觉得,也许某天自己睁开眼,老板便又会在书房里捧卷,读到开心时,就会指着书上的词句对自己傻笑。
而莫邪也有了些精神,可却还是淡漠疏离,对谁都不多言一句,禾丘暗忖,许是那天自己太过鲁莽,说的话触动了太深的记忆,让她当真想起了什么,但苍夔珠却并未再有强烈的波动,虽然他极想探明究竟,奈何螣毒还未清除,而沉火草又尽数给了太一,自己一时已无力再往返万仞雪山,加之莫邪对自己不冷不热,想多问一句都不可能,这样里外都无能为力,一时让他烦闷愁苦,伤势的恢复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天,莫邪坐在窗前,望着院中已经完全枯萎的柳树,想着柳兮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眼前蓦地闪过谢春风临死前那最后一瞥,她淡淡的笑了出来,也不知妖与人走的是不是同一条黄泉路,如若是,那他们此刻会不会已经相遇了呢?莫邪托着腮,眼光瞟到了那间小小的灵堂,心中麻木,眼中亦再流不出半滴泪水。
太一站在不远处看了她半晌,终是迈开了步子,“莫邪。”他唤。
莫邪抬眼对他笑了笑,可太一却转开眼,不忍看那样的笑容,安慰道:“死者已矣,你…不要想那么多了,还是节哀顺变吧。”
她笑着垂目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缓缓道:“我倒是愿意多想,可明明发生了那么多,我心中却是空荡荡的。”
“眼下交胥已死,他的仇算是报了,想必九泉之下,也能够安息了。”
“嗯,其实,说到底,我并不恨交胥。”
太一不语,静静的看着她,“当时满殿灰尘,隐约他对我说了许多,可我已心神模糊,记得不全,惟独,有这么一句,他说若是可以让翡月快乐,即便她眼中看得不是自己,他也心甘情愿为之赴汤蹈火,”莫邪再抬眼看他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有些茫然,“其实他只是用了他觉得对的方式,做了他觉得一定要完成的事,纵使伤了别人所爱,又赔了自己性命,他也会觉得值得吧。”
“你当真不恨?”太一问。
莫邪笑着摇头,攥紧了手中之物,淡漠道:“除了爱,只有恨能让人永远铭记,而我一点都不想记得,也不想为他浪费任何感情。”
太一皱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静默了许久,他悄然转身,莫邪啊,你分明无法释怀,又为何要装作如此冷漠呢......
听着他脚步声渐远,莫邪抬眼,透过干枯的柳枝望向苍穹,烈日当空,可她却不觉得温暖,手中的瑾琈玉攥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温度,也许那个黑斗篷说的对,所谓孤星入命,真的是一句谶语吧,那是不是要断了所有人的念想,便再不会有人逝去呢,毕竟伤心,总好过丧命......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过苍白却弯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