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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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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说,我愿意。”
她的声音在程朔的耳中反反复复地播放,像是时光的机器卡了带,将那几秒钟反复上演。无论他睁开眼还是闭上眼,无论他站着,坐着或是躺着,无论他和谁说话,无论说着什么,他都能听见她柔柔的带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重复这句话。
对,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那种淡然的满足的笑,她笑着,只为了说出这句话,而不在意今后的结果。也许是她心里明白,她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和程朔说这句话,再也没有,所以她要告诉他。
苏浅,苏浅。
你让我怎么办才好。
程朔用力闭了一下眼,再睁开,辛晓娆的脸已在他眼前。“你发什么呆呀,程朔?”她的声音带着调皮的笑意,“鸡蛋都快糊了。”
程朔对她笑笑,关掉了火。辛晓娆突然皱起眉问他:“程朔,那个叫苏浅的女生和你什么关系?”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会是你背着我找的情人儿吧?”她眯着眼睛,还是笑笑的,可是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可怕的光芒。
他笑笑,揉揉她的头发,说:“当然不是。吃早饭了,走。”
一声巨响,他停住了自己的脚步,看着一脸愤怒的她。她把他手中的盘子一把夺过来摔在地上,尖声叫着:“程朔,你这个骗子,你骗我!我知道你昨天偷偷去见他,你还拉她的手!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我要杀了她,我要找人杀了她!”
程朔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上前抱住她,任她在自己胳膊上狂咬乱咬,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辛晓娆变了,变了很多很多。从前的她虽然总那样骄傲,但不会蛮不讲理。当然,也许是因为抑郁症的原因,她有时会莫名其妙发很大的脾气,像一头愤怒的小豹子,眼中闪着骇人的光。
但她冷静下来之后,又会变得虚弱苍白。就像现在,她含着泪看着自己在程朔身上留下的痕迹,心疼地抚过那些地方,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程朔,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绝对不是,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可是你不能爱上别人,你说过你只爱我一个的,你说过你不会爱上别人的,你如果爱上别人了,我会发疯的,我会把她杀掉,再把你杀掉,然后再自杀……”
她好像已经发疯了。
程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把她搂进怀里,“没事,没事,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对不起,辛晓娆。
对不起,苏浅。
每当他心里产生哪怕一点点的动摇时,他看着辛晓娆手臂上的疤痕,想着她曾经为自己受过的伤,就会很心痛,也很不忍。他不能再给她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伤害了,因为她已经为了他受够了苦。
辛晓娆的后颈处原来有一颗很小的痣,现在也不见了,因为植皮的原因。她在程朔怀里天真地笑着说:“怎么样,医生的技术很好吧,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程朔便心疼地皱起眉,手指轻轻抚过她手臂上的疤痕,她说:“这里不算严重,影响也不大,就没有管它了。”但对程朔来说,那块疤痕就是一个提示器,日夜不停地提醒着他给她带来的伤害。
每晚,辛晓娆都睡在他身旁,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在他心里,辛晓娆仿佛变成了一块易碎的玉,他不敢轻易触碰。并且,当回忆一幕一幕如同电影胶片般呈现在他眼前,和现实重叠,他发现自己连一点想法都没有,因为记忆中还有一个人看着自己,她对他翻白眼,对他很不耐烦,对他得意地笑,她淡淡地笑着,说“我会说,我愿意”。
还有什么比“回忆”二字更让人难受的吗?回忆,说明你不再拥有。不再拥有时,回忆便成了痛苦的煎熬。
苏浅,你呢?你会偶尔想起我吗?我也会在你的回忆中出现吗?
苏浅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准时上班下班,有空的时候在家休息。苏雪梅最近和她相处也比较融洽,常常在她的住处,和她一起看电视,做饭给她吃。苏浅说:“妈,你做的饭还是老味道,特别有家乡的味道。”苏雪梅就笑着说她嘴贫,因为苏雪梅不是苏浅所说的老家的人。
苏浅说:“我去年回老家了,奶奶还让我问候你,让你有空的时候回去玩。”
苏雪梅愣了愣,放下手里的东西,叹一口气,“苏浅,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特别恨我?我以前总是对你很凶,又从来不关心你的感受。最近才觉得,自己用了一生的时间来折磨自己的女儿,真是太愚蠢了。”
“妈,你怎么最近老是说这些?”苏浅说,“以前的很多事情也是我的不对,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就不要再提了,以后,我们还可以好好在一起,好好相处嘛,对吧?”
“嗯,对。”苏雪梅笑着点点头,“什么时候有机会啊,我们一起回老家看看你奶奶,我都好多年没有见到她了......”
日子突然变得这么宁静,宁静得让苏浅有些不习惯,这宁静的近义词是空虚。不过好在空虚之中也会有一点安慰。许辉出国已经好一段时间了,他常常给苏浅发邮件,说国外的医疗条件很好,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并且身体好得很快,让她不要担心。
她偶尔回他的邮件,絮絮叨叨地叮嘱他要多休息,听医生的话,赶快好起来。最后她还说:“萧筱是个好女孩,她为你付出了特别多,是真爱你,你要好好的,才不辜负她对你的爱。等你好起来了,就赶快结婚吧,我会去参加婚礼。”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话,但是她是真心的。
那封回信之后,许辉的邮件少了许多,话也少了很多,许多时候他只在邮件里说,我很好,放心。再后来,有一天,他发了一封邮件,不长不短,他说:“苏浅,我已经差不多恢复了,多亏了萧筱细心的照料,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久的病痛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你说得对,萧筱是个好女孩,遇到她我该感恩。现在我好起来了,我想陪她过她想要的生活,所以我不回国了,我们在这边买了房子,我要陪萧筱定居在这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祝你幸福。勿念。”
苏浅看完这封邮件,轻轻呼出一口气,点了右上角的叉。我们都要幸福,她在心里轻轻地说。就是这样吧,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后来有一天,她坐在沙发里和苏雪梅一起看电视,电影频道正在放一部老电影,这电影叫做《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当主人公悲伤地说出“你知道吗?我只能爱你,这不是我的选择,是上天的选择”的时候,苏浅突然想起来她曾经和许辉一起看过这部电影。那天,她用了整整一包抽纸,被主人公的爱情感动得一塌糊涂。“陷入过爱情吗?就像石头陷入河里那样。噗......”最后这一个字,就那么简简单单却真真切切地形容出了爱上一个人的感受。
她抽抽搭搭地问许辉:“你说,要是有一天我得癌症了,我要不要告诉你?”
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说:“你不会得癌症的,不过如果是我,我不会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舍得你难过啊。”
苏浅突然流出了眼泪。她直直地盯着电视机,眼前模糊一片。苏雪梅说:“怎么感动成这个样子?”
她突然站起来跑回房间,打开电脑,点开邮箱。她的手在发抖,所以她用了很长时间才打上开头的“许辉”两个字。她停顿在那里,又想了许久,这过程中她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流。她写道:许辉,还记得我们以前养的那只猫吗?它之前不见了,可是我今天看到一只和它长得一模一样的,我想一定是它。你什么时候有空得帮我认认。
半个多小时之后,许辉回了邮件。苏浅看着那个信封的标志,过了许久才打开。邮件内容写道:是吗?那真好。不过改天吧,我最近事情特别多。
她对着电脑愣了很久,然后擦干脸上的泪出了门。来到他们曾经租住的小屋时,苏浅只看到一片荒凉。漫天的尘土下,许多挖掘机在工作,耳朵里充满了马达运作的声音,震得人心头发颤。许多房子已经倒下了,那些还坚强地立在一片荒芜之上的那些墙上,写着大大的“拆”。
她站在那栋还未拆的楼前,任由尘土扑到她脸上。这尘土好呛人,呛得人想流泪。可是她用力眨了眨眼,那些尘土吸附在眼球上,吸干了仅有的水分。她睁着干涩的双眼,看着一辆挖掘机举着巨大的爪子慢慢开远,连接在车子和房子之间的钢索越拉越直,最后蹦出了火花。那间小屋,那个阳台,就在一阵欢呼声中惊天动地地倒下来。
“嘭!”
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尘土重重地扬起来,盖住了她没有表情的脸。
有人跑过来,大声在她耳边喊:“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走,很危险的!”
她便轻轻转身过去。她走到街上,不顾自己满身的尘土。眼中干涸的河流突然泛滥决堤,在她满是灰尘的脸上留下一条一条脏脏的痕迹。
许辉,许辉。
你是知道的吧,我们从来没有养过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