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指柔》瑶瑶无棋

8、阙八·同醉

　　凌霄宝殿。
　　“也就是说，月老必须承受一次天罚，然后剥去他的仙籍？”天帝皱着眉道。
　　“按照天庭律法，理应如此。”司法天王道。
　　天罚，乃五雷轰顶，然后由司刑天王执行锥心之刑。
　　“不能免去天罚么？”
　　“天帝乃众仙之首，理应知道。”
　　天帝默然。
　　一到凌霄宝殿，众仙家便议论开了，面对众仙的质问，天帝知道，此事已回天乏力。
　　既然事情非要到这地步，那便如此吧。
　　回到寝殿，天帝感到非常疲惫，正欲小憩一下，却见一名美貌少年恭敬地向他走来。
　　少年面容清秀可人，身姿曼妙，待走到天帝面前，便跪下道：“雪玉拜见天帝。”
　　“起来吧。”仔细打量着少年，天帝才想起，百年前到凡间闲逛，顺手救了正在修炼的小白蛇，小白蛇便叩首说等成仙之后愿意服侍自己。
　　“是。”雪玉站起来后便开始脱衣服，口中还道：“雪玉服侍天帝。”
　　天帝大惊，急忙喊住。看着雪玉疑惑的表情，天帝尴尬地想起，当时看这少年美貌，就随口道“以后便侍寝吧”，想不到这少年居然当了真！
　　可千万不能被赭衣知道呀——
　　“你、你先把衣服穿好吧，有些事，我想我必须说一下。”确实要把这件事讲清楚啊，不然他的一世英名……
　　“反正等下还是要脱的，就别穿了。”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天帝僵硬地转头，看到一个艳红的身影站在门口。
　　“赭……衣……”
　　“赭衣自知所犯逆天之罪，所以特来请求天帝允许小仙受天罚之前再去一个地方。”赭衣向来对天帝都没什么规矩，也不行礼叩拜，直接开口道。
　　“什么地方？”
　　“醉方休。”
　　“你去那里干什么？”问题一出口便看到赭衣“我不想回答”的表情，天帝马上改口道：“允了允了。”
　　“谢天帝。”赭衣这一声谢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小仙就不打扰天帝雅兴了，告辞。”
　　天帝哑然，望着赭衣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雪玉不知何时已穿好了衣服，见天帝怔愣着，便上前道：“天帝可是喜欢那人？”
　　天帝回神，叹了口气：“喜欢呀……可是他不喜欢我呀……”
　　雪玉笑笑：“想必你们二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不过，若没发生过这些事，你们二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注意到对方。“
　　若没有历劫，便不会遇见赭衣，赭衣当上月老之后也不会恨眼相看，自己也不会特地去注意他，从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早已注定了吧。

　　醉方休。
　　须发皆白的酒仙翁悠然站在门口，脸上却是沉重的神色。
　　赭衣笑着道：“仙翁早料到我会来？”
　　“你逆天之事，整个仙界都已知晓了。”酒仙翁叹口气道，“赭衣，你这又是何必呢？”
　　赭衣轻笑：“呵，何必……犯了错的人总是这么被人质问，你那时是何必呢……我想，很多犯错的人都和我一样，当时明知道这会万劫不复，但还是坚持去做，这就是所谓的执念吧……为了自己的执念奋不顾身，这才无愧于心。”
　　酒仙翁知道，自己已无法对他说什么了，便引赭衣进屋：“那你这次来我这里又是为什么？”但愿不是为酒呀……
　　“仙翁你知道的。”
　　“你……”酒仙翁一时语塞，“你真打算如此？”
　　“嗯。”赭衣的眸子变得清明起来，“天罚之后，便剥去仙籍，我也不再是月老，前尘往事，该忘的还是忘了吧……”
　　酒仙翁默然。
　　仙界有酒，取黄泉之水，配忘忧草，历经九千个日夜酿制而成，名为“香丝”。有情者喝之，忘情。
　　“香丝”平时都由酒仙翁保管，因为特殊，所以必须要有天帝的圣旨才能拿到。
　　“自然，我是没有圣旨的。”赭衣耸耸肩，“反正我只要一点，又没什么关系……”
　　酒仙翁哑然。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可我有关系！”
　　来人正是天帝。
　　天帝一脸焦急，完全没了天帝该有的风度，他急匆匆地走到赭衣面前，道：“我不允许！”
　　赭衣勾了嘴角笑：“你凭什么？”
　　天帝似乎看到了他眼中无尽的悲哀。呵，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么？
　　“不管你将经历什么，我总陪着你。但你要忘记我这件事，我却绝对无法允诺。”话轻轻的，但一字一字落在赭衣心上却重重得如千斤之鼎。
　　酒仙翁却不知何时去屋里拿了一罐酒：“看来香丝还是得放好。不过我想，现在这个时候，酒，你该是需要的。”
　　酒罐被塞到了赭衣手里，闻了闻味道，果然是难得的佳酿。
　　赭衣苦笑：“仙翁是想让我借酒浇愁么。”
　　酒仙翁笑而不语。

　　回了月老祠，拿一小碗，赭衣便喝起酒来。天帝站在门口，正思量着要不要进去。花前和月下两个小鬼早溜得没影了，整个月老祠空空荡荡的，仿若他的心。
　　“别看了，想进来就进来吧。”赭衣对在纠结的天帝道，“等喝完这酒，等我酒醒，便是执行天罚的时候，到时候由天帝您亲自拉着我去，多大的威风呀……呵，呵呵……”
　　天帝皱眉，却也拿了小碗喝起酒来。
　　酒入喉甘甜，到了肚子里却是火烧一般猛烈，想停下来，却被肚子里那窜起的火苗烧得难受，只想一杯接着一杯下肚，浇灭这没来由的火焰。
　　一转眼，半罐酒已下肚。
　　赭衣脸红红的，眸中水光泛滥，借了酒的醉态，更显得艳色无边。
　　天帝不禁止伸手去抚摸他的脸，眼中充满怜惜：“赭衣……”
　　面前的美人却睁着一双剪水眸，充满迷茫：“……”
　　“赭衣，你放心，我会陪你……”
　　“真……的？”赭衣开心地笑了，也伸手覆上天帝的，“你会……陪我？”
　　“这不就是你的愿望么，承此诺，守一生。”
　　“王……爷……赭衣……喜欢……你呀……”禁不住这酒的后劲，赭衣的眼前浮现拿出西昊的身影。眼看着西昊要转身而去，赭衣不禁泪流满面：“王爷……还是嫌弃我的下贱么……”
　　看着眼前意识全无的赭衣，天帝正想扶他到床上休息，却猛地听到“王爷”二字。
　　虽说王爷便是他，他便是王爷，但是毕竟是人间与天上的两重身份，天帝心里不自觉地便起了无名火，把赭衣一把扔到床上转身便走，却是赭衣又喊他了。
　　“下贱”二字是赭衣当年便有的疙瘩，他也深知这两个字给他带来的痛苦。
　　“赭衣……”转身擦去他的泪水，天帝俯身，“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赭衣醒来的时候，天帝和衣抱着他熟睡，执着他的手。
　　这情境，似曾相识。
　　是了，当年西昊若在他的小院里小憩，他总是看着看着便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睡在床上，西昊早已走了。
　　赭衣记得，他总是拉住西昊的手，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多占有他一会儿。
　　看着眼前的天帝，赭衣心下悲凉。但是这次却和以往不同——
　　眼前看到天帝，总是会想起前尘往事。但此刻看天帝，心里想的却是，从此以后便见不到他了。
　　这段时间里，天帝一直在弥补以前犯的过错。其实那些往事又不是天帝的本意，他大可不必，所以当天帝说出那句喜欢的时候，赭衣心里其实便少了许多怨恨。
　　“既然已经逆天了，那也不在乎多一条‘亵渎天帝’的罪名……”赭衣轻声道，“在真正离开前，就让我再下贱一次……”
　　说完撑起身，低下头，双唇贴上天帝的。
　　吻开始得热烈，结束得仓促，因为天帝没一会儿便用双手抱住赭衣，主动地去亲吻他。
　　赭衣慌了，想不到天帝是醒着的，赶紧挣扎，天帝却越抱越紧，过一会儿才放开他的唇，道：　　“还有酒的味道。”
　　赭衣的脸唰的就红了。
　　天帝看得心神又一阵荡漾，正想再扑上去，门口却传来了“咳咳”的声音。
　　床上的两人俱是一顿，门口的车绯面不改色：“天帝，天罚的时辰已到。”
　　原来在两人喝酒、醉酒这茬，便已是执行天罚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