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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阙六·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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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赭衣正一脸愤愤地到了凌霄宝殿,但殿内却空无一人。
然后车绯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在书房……”
没等车绯说完,赭衣便气哄哄地往天帝的书房跑。
空荡荡的殿内,车绯的声音尤为清楚:“他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很久了……”
书房名为“洒墨”。
温酒一壶,饮罢墨洒。
多潇洒的名字。
赭衣一脸愤恨地站在门口,咬牙切齿。
房内没有一点动静,赭衣却不管,犹自伸腿,然后踹上做工精致的红木门。
里面的人一身明黄锦衣,峨冠博带,一手撑着下巴,双眼定定地看着一处,似乎在沉思,连赭衣踹门的声音都没听到。
赭衣眨眨眼,小心地探头去看——
一张泛黄的纸,几句潇洒的诗句。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那是自己特意留着来提醒自己的东西,现在却被无限放大在他的面前。
“如果你还记得这句话的话,那你合该也记得当初是怎么对我的。”赭衣的眼中透出一股狠戾。
“我说过,我不是当年的西昊。”
“但是我却记得你曾怎么对我。”
两人相互对视,谁也不肯让步,最后还是天帝开口:“赭衣,我喜欢你。”
赭衣淡然一笑:“‘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这句话可是你告诉我的,现在我倒要送回给你了。”
天帝看着他那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不禁一痛,上前抱住他:“不管历劫时发生了什么,至少现在我喜欢你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天帝的脸上,五个鲜红的手指印昭示了赭衣的愤怒。
“世间情爱可是会变化的。作为天帝,你难道不知道吗?”由情生爱,爱之愈甚,念之愈强,直至由爱生恨,百转千回,至死方休。
当年的事对我影响太大,致使过了千年百年我仍无法释怀。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做好月老的工作,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要再出现跟我一样的人。
赭衣夺回天帝手中的姻缘簿,然后微笑:“这句话,就当留给你了。”
潇洒地走出书房,赭衣面上的微笑刹那间打破。要说不喜欢他了那是假的。可是现在的他和他,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呢?
人间,向来是情爱圣地,或许他该去人间走一遭了。
“他出了门后什么表情?”懒懒地靠在书房的榻上,天帝翻阅着一本人间的志怪小说,随口问道。
“差点哭了的表情。”车绯一直在门外恭候着,只是赭衣出门的时候没注意罢了。
“哦?”天帝挑眉,然后心生一计:“车绯。”
“在。”
“我记得你在我身边也有没一千也有九百多年了吧?”
“准确说来,是九百八十一年。”
“作为我身边的第一近侍,对我的平常事务应该算是整个天界里最了解的仙了吧?”天帝循循善诱。
“这……”车绯暗自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又不得不回答:“不能说是最了解,但在天帝身边做事多年,想来很多人都是比较信任我的吧。”
这话说得婉转,但是天帝却当做没听见:“这便行了,从今天起,天界大小事务都由你来帮我处理,除非有什么重大事件——不过应该也没什么重大事件的——你再来找我。即刻传令下去吧!”
话音未落,一张明黄的圣旨已落到了车绯手中!
“天帝——”车绯大喊,但天帝却转眼没了踪影。
车绯皱眉,心里一想便明白了。看来天帝这次真动了心,非要低下了脸面去追那个人了。
赭衣刚回到月老的小祠,就看到天帝一脸笑嘻嘻的提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门口,花前和月下这两个小孩站在一旁毕恭毕敬,但那眼神却热切地恨不得马上搬个榻子放在门口供他休息。
赭衣的脸抽搐了一下。
天帝热情地过来执了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两个小孩不要跟上,然后轻车熟路地往赭衣的书房走。
“原来你的书房就是你的卧房。”
进了门,铺面而来的便是一片艳丽的红,书房分成里外两间,外间书房,里间卧室。整个房间布置华美,但不显奢侈。
“你有意见吗?”赭衣斜眼乜了他一眼,用力挣脱掉他的手,谁知天帝握得甚紧,甩了几次居然没甩开。
“能放开你的手吗?”
天帝摸摸鼻子,一脸不情愿。
赭衣懒得去理他,道了句“我要休息了”便兀自窝到被窝里。
天帝也不生气,挑了挑眉,脱了鞋子窝上去抱住他。
“你——”赭衣挣扎,怒了,“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不是要睡觉么,睡吧,我来守着你。”天帝的语气轻轻柔柔的,像情人间的私语,带着点腻腻的甜味。
赭衣不说话,在梦中才有过的拥抱此刻如此真实,让他害怕。但却贪恋着这温暖的怀抱不肯离去。
装作睡着的样子,赭衣不再乱动。
就算他犯贱吧……
怀里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了。只是依旧皱着好看的眉,天帝伸手轻轻抚摸着赭衣的脸,然后亲亲他的额头:“我要如何,才能让你不再恨我呢……”
叹息的话语,在两人之间环绕着。
赭衣装作熟睡的样子翻了个身,殊不知刹那间,鼻子有酸酸的感觉。
于是天帝就在赭衣的小祠里住下了。
赭衣每天冷脸对着他,然后一甩衣袖便走人。
天帝依旧笑嘻嘻的,死皮赖脸地又跟上。
赭衣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就连睡觉,也非得把他抱住才罢休。
赭衣心里叹气,一时间,曾经高高在上端坐御座的天帝,低了脸面,放了身段,难道真的是为了自己么?
有时夜里醒来,他依旧是搂着自己,平日里霸气的脸少了犀利,多了份温柔,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却不是一模一样的人了。
有时是在白天,他会端了一盆子葡萄坐在旁边,一颗一颗剥好送到自己嘴边,自己不吃,他便放在搪瓷碗里,等着自己来吃。
有时是在翻看姻缘簿,他一本正经地贴上来,道:“如果你和我的名字能写进去那该多好……”
或者在牵红线的时候,他偷偷拿了一根,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偷偷绑上。
赭衣心里没有感觉那是假话,可是当年的感情伤得太深,他害怕再来一次当年的故事。
天帝日复一日地黏着赭衣,寸步不离,花前月下那两个小鬼也被他打发去玩了。
赭衣的身边没了人,便拿天帝来使唤。
端茶送水,叠被铺床,凡是自己懒得做的,都一股脑扔到天帝手上。
天帝笑着接过,乐此不疲。
赭衣暗地里咬牙,然后趁着天帝睡着的当儿,拿了朱笔姻缘簿偷偷出了小祠。
“我说过,我要陪你。”天帝笑嘻嘻地靠着大门,好看的眼盯着赭衣。
“我要去人间走一遭。”赭衣冷冷地道。
“我陪你。”
……
很久以后,赭衣想起,在这段时间里,他总是冷言冷语着,而天帝,总是不离那句“我陪你”。
赭衣知道,其实自己最想听到的也就是这一句——于他来说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不过不离不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