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萤》柒夜舞

8、Chapter 7

　　刘铭锐没有理睬许诺探究的目光，端着脸盆走到床头柜前，坐下来拧毛巾。
　　“盗汗很严重。你做噩梦么？”刘铭锐一边展开毛巾，一边若无其事地问。
　　“我自己来。” 许诺按住了刘铭锐伸过来的手，接过毛巾轻轻地贴了贴额头，手里的动作略显不自然。
　　“很难看吧？” 许诺一边擦拭，一边自嘲地笑。
　　刘铭锐叹了口气：“抱歉，我不知道你睡觉没有关灯的习惯。”
　　许诺叹了口气，把手臂搭在额头上，苍白的脸色显得有点虚弱。
　　“还睡得着么？”刘铭锐绕道大床另一边躺了上去，和他并肩。
　　“睡不着也和你没关系吧。” 许诺耸耸肩。
　　“你怕黑？”刘铭锐问。
　　“没有，”许诺说，“我有夜盲症。”
　　“看不见？”
　　“差不多吧，没有光的地方什么也看不见。”许诺倚在床头，“有烟么？”
　　刘铭锐怔了怔，许诺轻笑：“忘记了，你是乖宝宝……有糖么？”
　　刘铭锐沉默着从抽屉翻出一袋糖，许诺剥开来，慢条斯理地吃，表情模糊不清。
　　“睡不着了，来聊天吧。”许诺说。
　　“聊什么？”
　　“聊聊你自己？你别说，我来猜猜看，”许诺笑道，“十七八岁，高中生，好学生……应该还是班长，成绩优秀，父母的骄傲，同龄人的榜样，却是个同|性|恋，喜欢自己的好哥们，还不敢说，觉得丢脸，活得很压抑……我猜得对么？”
　　“七八成吧。”刘铭锐说，表情看起来放松了一点。
　　“换你来猜。”
　　“无不无聊。”
　　“当然无聊，你又不愿意和我上床。”
　　“猜你和我差不多大，辍学？做MB应该不是自愿的，是家庭原因吧，多的猜不了，对了几成？”
　　“几成呢？”许诺嘎嘣嘎嘣嚼着糖果，舒服地躺了下来，“我觉得你还是蛮会看人的，好学生。”
　　“承蒙夸奖，因为你身上的气味和别的MB不一样。”
　　许诺失笑：“什么气味，你属狗的么。”
　　“就是，那种给人的感觉吧。”刘铭锐看着许诺的眼睛，不在工作状态中的他看起来很懒，满脸都是倦容，眼睛却是亮的，里面有着戏谑和不屑，却是没有妖冶和谄媚的，纯粹的亮。这样的人，一定有着哪种目标，才能在风尘中保持住风度，不倦地往上爬行。
　　许诺向看透了刘铭锐在想什么，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行，看够了么，别看了，再看要收费。”
　　“我付你三千，多看几眼也不肯？”
　　许诺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厌恶他人充满欲望的目光，又对刘铭锐那毫无保留的探究感到心有余悸。
　　他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刘铭锐：“说说你小情儿的事吧。”
　　“不是小情儿，是我喜欢的人。”
　　“随便，你不是无处可讲么，和我说说呗，反正天亮我们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刘铭锐沉默了很久，深吸一口气道：“也对。一个人喜欢了太久，憋得慌。”
　　他整理了一些思绪，缓慢地说道
　　“我和他在四岁时认识。”
　　“……”
　　“以前我们俩家里住得很近，我爸和他爸是同一个乐团的成员，我们俩就在幼儿培训机构里认识。”
　　许诺背对着他躺着，看不见表情，像睡着了一样。
　　“他学得是钢琴，我学得是小提琴。他很闹腾，坐不住，一点也不喜欢弹钢琴，我就帮他翘课，逃比赛，带着他出去玩，一来二去就熟了，他比我小半年，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弟弟，爱护他，疼他，宠着他，怕他受委屈，怕他伤害自己，让他在最安全的环境里长大。”
　　刘铭锐停顿了一下。
　　“这小孩是真的淘气，又单纯又闹腾，从小到大，唯一擅长的东西就是闯祸，我一个不注意，他就能被马蜂蜇得到处跑，偷吃老妈做给爸爸的夜宵，藏起我的作业本……恃宠而骄，真是说也说不清楚。”
　　刘铭锐摇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温柔的爱意。
　　“初中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和她妈俩人就搬走了。不过还好，我们没有因为这件事分开……我们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现在还是一个高中，他喜欢打篮球，还有一帮好哥们，不过仍把我视成最亲密的，喜欢粘着我，喜欢撒娇，喜欢做一大堆淘气的事，他总是长不大，幼儿园小孩一样，需要人时时刻刻看着，呵护着，小心翼翼地爱着。”
　　刘铭锐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
　　“一开始，我以为我真的只想照顾他一辈子。”
　　“……”
　　“到底从什么时候起，我想让他只对我一个人笑，对我一个人坦诚相待，受欺负时第一个能想到我，开心时也第一个在我身边……我以为陪着他那么多年，能得到这些都是理所当然……是我太贪心了。”
　　“……”
　　“我怕承认自己的性向，更怕他知道我是GAY，那孩子一定会吓坏的，我不能告诉他，等他长大找到心仪的女孩，我就陪在他身边，做他最亲密的朋友，隐藏这个秘密抱憾终身。”
　　“……”
　　“可是那孩子居然也是。”
　　“……”
　　“他爱上了别的男人。”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在刘铭锐以为许诺已经睡着的时候，许诺突然开口：“哈……真老土。”
　　“是很老土。”刘铭锐自嘲。
　　“吃糖么？”许诺转身，把那袋糖对着刘铭锐。
　　刘铭锐拿了一颗塞进嘴里，橘子味，酸酸的。
　　许诺也拿了一颗，含了一会说：“草莓味。”
　　刘铭锐笑了出来：“挺好吃的？放了很久了。”
　　许诺说：“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抽烟。没有烟，就吃糖。”
　　“我没有心情不好，”刘铭锐说，“反正已经习惯了，就是有点不甘心而已，我喜欢了他十多年，凭什么那个人一出现，夺走了我的所有可能性，那孩子有心事也会藏起来了，不开心也会装开心了，他离我……越来越远了。”
　　“那去追啊，”许诺说，“结婚还可能离婚呢，何况这个。”
　　刘铭锐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
　　“这样很卑鄙啊，我只要阿言觉得幸福就好了。”
　　“老好人。”许诺评价了一句，抱着枕头转了个身。
　　“轮到你了，说说你自己？”
　　“说什么呢？”许诺说，“没什么好说的。困了，睡觉。”
　　他抱着枕头蜷缩了下身子，刘铭锐张了张嘴，却没有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