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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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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扬毫不意外的感冒了,本来他没打算做出“睡马路”这等行为艺术,只不过酒未醒,人尚醉,倒也由不得他。
一个人在家,生病总是个苦差,没人管也没人理。卓扬一般倒也懒得跑去医院,胡乱塞了几片感冒药了事。本以为过一阵就好了,可是当天晚上反倒严重了,烧到了39度。从小生病就没人理顾,而他自己也不十分上心,喝了水吃了药后卓扬就歪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感觉迷迷糊糊的困意袭来。
朦胧间他好像到了一处幽暗的所在,周围纷纷扰扰的躁动不停,仔细听来倒像是有人在说话:
“卓扬真棒!”
“混账!”
“他也叫Jimmy吗?”
“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干什么!”
“哥哥喜欢你,过来,和哥哥玩好不好……”
“你别扔,别,别拿走我的Jimmy,别带走他……”
“你叫小乌鸦?”
“我打不死你,你个小畜生!”
“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卓扬加油!”
“你怎么不去死!”
…… ……
人声纷扰,时近时远,时大时小。卓扬只觉得这声音刺耳不堪,便捂着耳朵蜷在角落里,忽地有板子落在身上,砸得他五脏具移了位。
“看我不打死你!”
“让哥哥抱抱好不好?”
“不!”“不!不……”
卓扬突然惊醒时发现自己已在被子里蜷成了一团,身上发了汗,整个人感觉潮潮的,很不舒服,于是就重新拉了一床被子,织物接触皮肤时有一种微凉的触感,让他的身子不由得一抖,抽出纸巾擤了擤鼻涕,在床上又歪了一会,倒觉得烧有些退了。
第二天早上,卓扬煮了些粥,一个人围着桌边喝了。清早的空气还是挺好的,不像中午一般燥热。
吃了早饭倒也没甚么事情可做,生了病人越发的懒,因而便想着随便画上几笔,打发时间。卓扬铺开纸张,围着件衣服开始在纸上涂抹。他身上只挂了件长衫,下面穿了件宽大的长裤,衬衫扣子半敞着,像是随时可以和衣物脱离一般。卓扬最喜画兰,几近痴狂,他觉得兰花柔中带刚,恬淡自然。孔子曾云: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不芳。
笔尖点在纸上,瞬间浸润开来,丝丝缕缕,温润自如。
卓扬还记得幼时作画时喜欢将墨水或者各色颜料用毛笔蘸了点在水中,看它慢慢扩散,变换,有一种神奇的魅力。他也喜欢用笔杆的末端在水中轻轻搅动几下,那本聚在一处的墨痕登时四散开来:像水袖盈盈婉转流动,似魂魄森森魅惑飞转。开始时他有些伤心这美只能停得片刻,后来他将那水中墨迹染在熟宣上,一般倒也有种别样之美,他就着那变换的图画编出了很多的故事:山上的老妖怪呀,黑风婆呀,美狐娘呀,凡此种种无一重复。
水与墨,似乎是天生相容相化。
一般画累了,卓扬也就歪在一边斜眯着眼,打量刚刚完工的几幅画卷:生了病到底腕力不足,略显生涩。这么看着倒有突然起了兴致,就捡了只笔,歪在床头继续开动。这幅算是小品,三笔两笔的勾勒出一个小人儿,身材是一般的精干,眉眼间也有些许动人。只不过这小人儿披了长袍,挂了念珠,剃了须发。卓扬又在边上用笔着意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小僧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一时画毕,自觉好笑,便又重新捡了张纸,画起了连环画,且看那画的是:
趁师傅年老眼花手脚懒,小和尚下得山来来偷闲。眼儿把那风景觑,手脚放那无惧前。一时间心似飞絮荡,身似彩云飘。
游荡热闹处,见得美少年,美少年呀真绝色,眼波顾盼留恋反。两厢把那衷情述,各自把那相思言。一拜天来,二拜地,三拜这世间脉脉情。
小施主,你坐下,且听我先来把话言:你我本是不同路,何来相逢相爱恋?佛家青灯古庙前,多少僧尼恨枯烛。尔来二百五十律,人不风流枉少年。世人皆拥美娇娥,如何揽得男儿郎?我本一时堕迷雾,连君无德失高风。
卓扬笔转飞快,点点沟壑铺展于方寸之间。且看那僧人中得状元,娶得娇娘,生得子嗣,活得美满。
一时画毕,团了纸张,掷了废篓,忘了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