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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赤霞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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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寺中妖气浓重,定是有大批的妖怪来过。
溪秋呢?
绕过一丛比人高的蓬蒿,只见他拿着铁铲坐在两个土丘上喘气。我松了口气,将脚步声踏响。
“燕兄?”宁采臣先是皱眉疑惑,随即肯定的又唤了一声,“燕兄。”
“出了何事?”我问道。他身上的妖气比任何地方更重,而且......还有鬼气。
宁采臣从土丘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怵然道,“可不得了,这寺里有鬼!”
“听......听谁说的?”我扯出一个笑。
宁采臣红了脸,将手上的泥土搓了搓,“小倩说的......”
“小倩是从哪儿来的?”我故作惊讶的问道。
“前日燕兄离去后,采臣一人独宿寺内。半夜闻见女声,先以为是自己恍惚做梦。后有女子敲门,自言小倩,为寺内的另外寄宿人。采臣自觉男女授受不亲,闭门不见。第二日来了一生及其僮仆住宿北边厢房,采臣闻见他们与女子嬉笑声。今早起来便见他二人都死硬了。所以我正在埋他俩呢。”宁采臣将脖子缩了一下,吐舌道,“你瞧瞧这不是鬼在作祟是什么?”
我找了扇烂窗倚着,问道,“那小倩呢?”
宁采臣脸又是一红,显得那双如水般的眼睛越发清亮,“小倩是个好鬼......她向我说自己并非诚心想要害人,只是迫于树妖的淫威。小倩说燕兄可以保我不被妖怪吃掉。”
小倩?想必又是陶绯然的手下。陶绯然这个千年老树妖。他最喜欢吃活人,吃人的时候常常将一张好看的脸皮笑得更春花一样灿烂。若是男人,他便派出他豢养的那一群女鬼。若是女人,他自己便能亲自动手。
我见陶绯然的第一次,是与溪秋擒拿一只专门残害妇人腹中胎儿的玄蛇妖。蛇妖树妖原是一家,那蛇妖便逃进了陶绯然的领地。末了还送我与溪秋一个摇晃的假尾。
那是第一次真正踏入黑妖林,第一次见到林子内部有多少的妖怪。
陶绯然那时候不叫陶绯然,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改名以前叫什么名字。我御着轩辕剑跟在溪秋之后,突然一堆茂盛的树枝向我长过来,我与溪秋被隔开。
有轩辕剑在手我也是不怕的。我咽了咽唾沫,大吼道,“妖怪,休要欺负你姑奶奶我!有本事出来一斗!”
“嘁。”一个年轻男子香醇的声音传来,忽见树枝让开,陶绯然便站在枝头。也是通体的翠绿,眼如翡翠晶亮,唇一勾,“你就是燕赤霞?”
我原是不相信如此夺目的男子便是那喜吃活人心肝的树妖,但那一身的妖气着实让我也感到畏惧。退后一步才是上策,但我性子倔强,偏生往前走了几步,与他近到几乎只有一臂之遥。
“正是燕赤霞。”我望着他说道。
陶绯然一愣,然后大笑道,“女子好有脾气。不如......”不知他后话是想说什么,我已召出二十四道黄符,凌空将他团团围住。
他脸色微变,又是一笑,“这么点儿小把戏也想除我?”话毕,黄符自燃成了灰烬。
随后溪秋已寻我过来。我与溪秋联手将陶绯然击败,在他笑着消失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惯用假身。
“燕兄?燕兄?”宁采臣疑惑的看着我,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来。他递给我一只烤好的野兔,道,“吃罢,这是小倩丢在寺门口的。”
小倩对于他,倒真是有情。
我刚准备关门入睡,宁采臣一只脚抵住了门。他一只如同受伤小鹿的眼睛从门缝里看我,“燕兄,今日恐那小倩说的树妖会来吃我,不知可否与燕兄住一间房?”
这......我可是女子。
“不可不可。”我摇头,安慰他道,“你且安心,若是有事只管呼喊我便是。”
宁采臣不愿,硬是将门缝挤开,钻了进来。他在我的草席旁边铺了一床被子,兀自躺下。我无奈,只得和衣而卧。
宁采臣一直不曾入睡,在被中瑟瑟发抖,两只眼鼓如铜铃,不敢闭上。是夜,红月被云遮蔽的那一瞬,一个红脸白牙的夜叉在窗外徘徊。片刻,夜叉突窗而入。我闭着眼,口中小声的念诀御剑。床头的轩辕剑飞起,将夜叉斩杀。
“咦?”宁采臣起身去抚摸轩辕剑,长鸣的剑身安静下来。
当年师兄溪秋赠我轩辕剑,我是用了不下三年来驯服它。它原本的主人不是我,它认定的主人是溪秋。而溪秋从饕餮腹中取出后,认出是神器,唯恐我的法术不足便要我以剑术弥补。
每每斩妖杀鬼之后,轩辕剑便会对我不满的鸣叫一番。溪秋便笑,嘴角荡起浅浅梨涡,莹润指尖在剑锋上划过,“轩辕,你要替我好生保护赤霞。”轩辕就安静了。
我当时不满,心想这轩辕剑定然是雌性,才会被溪秋的男色所获。
我坐起来,含泪道,“师兄,你当真还是不愿想起赤霞么?”
宁采臣唬了一跳,看看手中的剑,又看看我。急忙放回去,摆手解释道,“燕兄误会了,燕兄误会了。采臣并非要夺剑,不过是见着稀奇多看了一眼。”
“师兄,莫非你还是在怪我当初打你一巴掌?”我懊恼地将双手递出去,“若是师兄解气,就是你砍掉我双手也可。”
宁采臣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半晌,他拿出一张材质尚好的丝帕替我拭泪,“燕兄这般模样,真有女儿几分我见犹怜的姿态。恁是采臣读书十载,尚抵挡不住你这泪。”
我何曾是柔弱善泣的女子,加上此次,我不过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家仇未报,而我在师父的教导下,三月都未将口诀全数记住。我一人坐在溪边哭,捡了一个又一个的石头砸起水波。溪秋在我身边坐下,他搂着我的肩头道,“报仇之事何需急?修行不是件易事,内心不平静了去追寻真谛,是不会有所成就的。”
第二次是是溪秋躺在我怀中逐渐冰冷,我泪流不止,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直到葬完他,我离开兰若寺做了个游侠,慢慢地在斩妖除魔中忘掉他。
愈是想着溪秋,心里便愈是难过。索性夺过宁采臣手中的丝帕来醒了个鼻涕。宁采臣见着我的样儿,扑哧笑出声。鼻中一股浓烈的胭脂香味,我问道,“这丝帕从何而来?”
宁采臣别扭了一番,绞着袖边儿道,“小倩......送的。”
我心中一阵吃味,将污秽不堪的帕子丢回去,“那你可要洗干净了,莫要心上人见着了与你赌气。”
“那是,明儿天亮了我就去洗。”他小心翼翼地将丝帕折叠起来,放进怀中。
我一个翻身睡去,听不清宁采臣在我身嘀咕咕说着什么话。不过,‘小倩’二字从未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