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舒*郁

1、赤霞之一

　　我躺在冰冷的石狮子上打瞌睡，一个激灵，险些滑下来。黑妖林中妖气一如既往的茂盛，和那些绿翠到了极致，近乎黑色的树一样。
　　有一种东西叫做宿命，就如我与老树妖，相互斗争了许多年。我杀不死他，他亦不能杀死我，或者说，他没有想要杀死我的心吧。

　　还是屋顶宽敞，足够我打盹儿。只是曾经的青瓦已经泛白，甚至落叶都能砸出一条裂缝来。耳畔萧条风声，夹着着妖气吹入我的鼻中。
　　那些妖怪们，每天都不安生，让我也好难做。罢了，今日实在没什么心情除妖。我将轩辕剑枕在脑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睡去。

　　此处乃是兰若寺，鄙人名为燕赤霞，使轩辕神剑，爱好睡觉和除妖。是睡觉和除妖，睡觉在前，雷打不动。除妖在后，毕竟是师父留下来的唯一生计，不然就会饿死。

　　寺内窸窸窣窣作响，我想，这些妖精们断然是不敢来侵犯我的领地。那么便是人了。嘿！人，兰若寺中终于来人了。我欲揭开瓦片向下看，孰知这瓦片一碰就成了灰。
　　瞧瞧这质量，啧啧。

　　寺内的年轻男子左右打量一阵，自语道，“看来这里还没有人住呢，可真是清净的好地方。”
　　他的声音清越如涧水，我一愣，与记忆中那个声音相重叠。
　　“新来的小师妹？听说全家都被妖精害了是吧？”师兄将幼小的我抱起，弯着眼睛笑，“以后我便照顾你，我是师兄，溪秋。”

　　年轻男子抬头，一脸担忧的看屋顶，“哎呀，这般破损的屋顶，能否抵得过暴风雨也未可知。”
　　我连呼吸都摒弃，正是溪秋！

　　男子一身素色的书生装，背着一摞新旧不一的书。他爱惜如珍宝似的，将书卸下来便仔细查看是否破损。他翻书的手指修长白净，一看便知是从未做过粗活的手。
　　他将书放好，开始整理床铺。

　　我从来没有想到破烂成这样的兰若寺也能被拾掇整洁。他做活的时候好像很是满意，嘴角总是带着笑。

　　至夜，我恐鬼怪前来加害与他，在他门口逗留一阵。正打算进屋去，那男子已打开门，看着我一愣，随即挂上笑容，“这位小哥可也是赶考的？这下正好，我还以为这寺中无人......”
　　我拱手作礼，道，“确实无人，在下也不过是寄宿。若有人可以为伴，当真再好不过。”
　　“鄙人姓宁名采臣，当下离及冠差双年。不知小哥姓甚名何？”

　　宁采臣啊，这么些年过去了，溪秋竟然投生转世都已十八岁。

　　“燕赤霞。”我对他一笑，故作轻松将年龄掩藏过去，“在下倒是还比宁公子大了几岁，不巧得很。”
　　宁采臣斯文地吃吃笑开，一双泛着水纹的眼打量我，“若是燕兄作个女儿打扮，定然是绝代佳人。瞧着燕兄的样儿，着实不像比我能大几岁。”说罢见我的脸色有异，他止住笑，欠身道，“实在对不住，采臣喜欢说笑，得罪燕兄了。”

　　我也轻笑出声，“哪里哪里。不过采臣你说了实话而已。在下秦地人，秦地人个子矮小，算是无奈之事吧。”我指向南边的屋说道，“在下就寄宿在南厢房，若是采臣有何事竟可唤我。”

　　又客气一回，各自回了房中。
　　而我久久不能入睡，躺在草席上好似席上有针毡扎我一般，总不得安生。
　　唉。溪秋就在隔壁，他就在隔壁，可是他不记得我了。

　　我拿起轩辕剑，跃上房顶。红月，圆如噬人之眼。我对着漫天骇人的妖气，一剑劈下去。
　　“赤霞，你又要练剑？”
　　老树妖支出一个假身，与我等高，长满树皮的脸上邪笑，“我来陪你。”
　　我啐他一口，骂道，“哪辈子你有本事拿了真身出来与我，每时每刻用个假的来玩弄我，莫是欺我找不着你的真身？”

　　老树妖的假身此时才脱掉树皮，化作一位绿衣翩然公子，手中拿着一把翠绿色笛子。他偏头，对我挑眉，“真是欺你又如何？”

　　我一跺脚，提剑厉呵，“老树妖，今日任你是假身也要被我碎尸万段！”
　　我燕赤霞便是如此急躁的性格，被人一撺掇便会上钩。但是溪秋说，这样性格有何不好？直来直往，如若一根竹竿子通泰，一眼便能瞧尽。
　　所以我不改，害怕溪秋回来便不认得我了。可是我未改，他还是不认得我了。

　　我将一肚子的怨气都向着陶绯然发泄，将他砍碎了千百回，偏不砍伤原根，教他能够生成□□再被我虐杀。

　　“好残忍，赤霞你当真好残忍。”陶绯然一面生长，一面躲避我的剑。
　　我瞪眼道，“莫非你一介老妖，还妄想我这除妖师手下留情？自古妖人不两立！”说罢手中挽个剑花，白光夺目。
　　陶绯然捂眼后退，捧心受伤的模样，绿眸含恨道，“你我几百年的交情，你就这般绝情，非要置我于死地吗？”
　　“你死了我才能安心睡觉。”
　　陶绯然翠笛轻搁在薄唇边上，“且让你杀我吧，不过我想奏一曲长相思，容我半刻可好？”

　　我的性子急躁非常，若是要他死，便是一瞬也容不得。
　　“不好！”我屈指念诀，轩辕剑震动，向着陶绯然飞去。

　　陶绯然颇是不甘，左躲右避之下磕磕绊绊将一曲长相思吹完，然后跳去撞上剑尖。
　　“赤霞，下次见。”

　　我望着陶绯然粉碎的身体化作绿荧光飘远，飘上从未见过日头的黑妖林上方。我一眯眼，兀自随着那一抹淡绿将眼神也走得远了。
　　不好，我暗道，我这一出兰若寺，将近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