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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清晨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大概还在夜里,我也不知怎么就是睡的不踏实。
      再次转醒,天色已经亮了。阳光很无力,我拨弄着窗帘,想着一些悲切的东西。
      韶华这东西,从不会因为人的痛苦悔过而有半分的逗留。我又是都在做些什么,我的目标是什么?
      想着,有丫鬟进屋来,给我送水。我洗了把脸,整理好衣裳,下楼去吃饭。
      这时我看见一个女子站在书架边,拿着某位诗人的作品正在研读。
      我才恍然,昨夜里已经开始有人入住到这里了。我赶紧整理好姿态,上前打招呼。
      她合上书,规矩的道:“绫织?呵呵。昨天还没有好好认识,我叫白杨。是吉野凉光的好朋友。”
      我点头道;“白小姐。”
      她温柔一笑,让人很清晰的看见绽放在她嘴边的两个极大地酒窝。
      “对了,你读过他的诗么?”
      我凑上前看,点头。“看过一些。”
      她将书放进书架里,回身面对我,道:“可是,这个人为人很懒散,而且在官场也是长袖善舞,贪得无厌,你说,这样的人写出来的诗值得人们品味么?”
      我喝了口茶,拿出帕子擦擦嘴角,措辞道:“物质上的庸俗,精神未必不能高雅。他也许只是将自己纯净的心保护在了灵魂里,精神内容丰富的紧也说不定。”
      抬眼看去,白杨微微惊讶的张开嘴巴。继而赞同的冲我微笑。
      “绫织,你很有想法,同我认识的哪些富家千金有所不同。”
      我只能干笑。
      不多时,吉野凉光也下楼来,看见我正与白杨说话,没什么表情,叫丫鬟开饭。就这样,我和白杨的第二次交谈还算顺利。
      家里突然多出个人来,干什么都不是很方便。丫鬟们从来都是直接叫我‘小姐’,本次白杨来了以后就多了个称呼,称我‘绫织小姐’,听起来怎么都像叫‘灵芝’,我皱眉统统的不答应。
      而她们则称白杨为‘白小姐’,再搭配白杨雍容的气质,整个人的气场就比我打了一圈。我在屋子里呆着发闷,就找了个借口出门溜达了。
      十里洋场,繁华都市。
      到处都是黄包车,我付了钱,坐上去兜兜转转走了很多地方。拉车的师傅不停地小跑,亦是不住的擦汗,我见他这般累,开口叫他在外白渡桥处停了。
      师傅面带喜色的道;“这位小姐,您以后要是想再绕着上海滩看看,就叫小的,小的一直在您府前候着。”
      我点头道:“好。”
      他哈腰笑笑,将浸满汗水的毛巾往背上一搭,拉起黄包车继续寻活去了。
      我凝望着满是水汽的江面,竟然兀自想起那个人来。转眼间,我已经来这里这么久了。经历的事情也少了,见识的人也是各个层面的都有了。就是心里还是很空落,不知道少了些什么。
      我沿着桥走了走,看见在桥边蹲着许多车夫,都是拉黄包车的,蹲在那里啃着馒头,偶有从怀里掏出块咸菜的,都被周围的车夫们轰然抢走,他就骂骂咧咧的继续蹲在地上吃,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回家让你们媳妇做去。”
      其他人则有人碎嘴道;“那悍妇哪里有你那媳妇般心灵手巧啊。”身侧也有人起哄。就这么热闹的吃了顿饭,那人似乎想到了在家中的媳妇,满脸幸福的啃着手里的馒头。
      ‘叮叮叮……’
      有人骑着自行车从这里经过,按着车铃。我没来得及抬头赶紧避过。险些擦到手臂。回头看去,那人也下了车,回头冲我道:“抱歉。”
      一时,我们都愣住。
      宋教仁,是他。一抹浓墨色的西裤,一件白色似漂的衬衫搭配,戴着圆圆的黑框眼镜,那里面的眸子闪烁不定。
      他推着车子向我走来。我不知作何反应,只呆呆的站在原地。
      “出来玩耍?”
      我点头。
      “自己一个人?”说着,他往我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之后低头看我。
      我道:“是。宋,宋大哥。”
      宋教仁清脆的笑着,“你还认得我啊。”
      我被他说得面上赤红,不好意思的扯了扯手里的帕子。他单手扯过我的帕子,塞进兜里,狡黠道;“别再绞了,这么好看的帕子,不如送给我保管吧。等你擦汗时,我再拿出。免得你绞坏了。”
      我为他的无厘头感到无力,只能憨厚的笑笑。
      我们顺着桥边一直走。
      “你出门是为了什么事?不必管我,我自可以坐黄包车回去。你去办正经事吧。”
      他停住。
      “我能有什么正经事,现下正经的事就是陪你逛逛,然后送你回去。”听他语焉不详,我也不再追问,就那么安静的两个人一辆单车,一直走到桥头。
      我们一起去面馆一人吃了一碗面。在吃完的时候,他拿出我的手帕递过来,我接过擦擦嘴,之后又放入他手中,他自然地收进兜里。
      以为只是偶然的遇见,象征似的吃碗面,聊的差不多了就该各自回去了。但是我们一直逗留在街上,直到黄昏日暮。天气闷热的出奇,看来是要下雨了。。他把单车立在一边。我们各自靠着墙根站着,像两个相识多年的好友一样谈天。
      “上次见面之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他的话像是问话,又像是没有要求我作答。我就安静的看着天。
      “我和蓝凌,说实话,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我歪头看他,想从他眼里读出什么,可是没有。
      “为什么跟我说。”
      说完,我抬眼看对面的墙壁。
      “哦。只是觉得上次没有跟我的好朋友介绍另一个好朋友,很失礼。”
      我为他刻意的委婉的措辞感到可笑,竟然真的笑了出来。
      “笑什么。”
      我道:“没什么。”我只能想出这一句话,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再解释我刚才的笑。
      也许他还是想聊的,可是夜空中开始飘雨。他拿出自己手帕,遮在我头上,道:“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多想。虽然之前我们那么尴尬的对话,但是我依然当他是朋友,没有任何的隔膜。
      街上来往的行人少了很多。路过了很多很多的赌坊,很多很多的妓院,很多很多的大酒楼,灯红酒绿,喧哗四溢。
      只是其中穿梭的人大多是将提着性命去赌博,大多是出卖身体得到片刻享受,大多是做着出卖良心的买卖赚着别人的钱。
      最美好的历程往往是有最难以言说的痛苦,最浮华的富贵背后往往是更多的悲凉。
      顺着我指给宋教仁的路线,很快我们抄着小路到了府前。我匆匆的下了车子,冲他挥手谢道:“多谢啦。不进去坐坐?”
      宋教仁晶亮的眼里透露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放眼往院子里望了一眼,道:“恐怕不方便。有机会吧。”
      我笑。
      他跨上车子,打了声‘叮叮‘,之后消失在烟雨迷蒙里。
      我立在雨中,默默的回身走进回廊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吉野凉光、宋教仁曾经还算共过患难的人,今日竟然连见面都觉得难堪。就是为了他们各自的目标理想么?还是权势在手的成就?如果这么理解,我就不知道宋教仁今日送我回来究竟是为了真的友谊还是真的有意。有意找到吉野的府邸。
      之后我又摇头,如果宋教仁想知道吉野的府邸,还用得着自己前来么?我真是犯傻。
      等我进了前厅的时候,吉野凉光还没有回来。丫鬟说是陪同白杨买衣物用品去了。我笑,吉野凉光对人少见这么用心啊。
      晚饭时分,吉野凉光才和白杨回来。俩人身上无一点湿气,想必是开着伞去的。吉野凉光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吃饭时,白杨依旧很规矩的坐着,给我夹了我喜欢的松花蛋,然后问道:“方才我看见丫鬟拿着你今日穿着的白底粉花的衣衫去洗了,怎么了,绫织,你今日出门了?怎么不带伞,害的淋着雨。”
      我为她如此关切的口吻感到不舒服,碍于饭桌上,也只好道:“哦,早先忘记带伞,淋了点雨,不碍事。”
      我抬眼去夹菜,看见吉野凉光的筷子一动不动。若有所思的看来。
      我夹回的虾仁立刻放进白杨的碗里,笑道;“只是在路上遇见个朋友,小聊了一下,误了时辰,才淋了雨的。”
      白杨看见我如此举动有些受宠若惊,更加温和的道;“原来是这样,呵呵。我就看绫织不像是个粗心的,必定知道今日有雨,在下雨前能赶回来。但是话说回来,以后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出门一定要带伞的。”
      我点头称是。
      偶然瞥见吉野凉光放下了筷子,没说什么,只喝了口汤,道:“街边的面条偶尔吃吃还好,不要常吃,以免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说完,他便起身走了。
      我刚夹在碗里的鱼尾,怎么也不能再吃下。他什么时候看见的?
      白杨似乎无所知觉,只是一味的叫我多吃点,说我太瘦了云云,两个人状似亲密,实则情薄如纸。我为如此的状况感到无力,却只能一口一口往口中送着米饭。
      饭后雨下的大了。哗哗声不绝于耳。白杨又去了吉野凉光房间说是聊天。望着稠密的雨丝,我纳闷,吉野凉光又开始有了闲聊的爱好了?
      吉野府邸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在雨色里迷蒙幽离,那里好像谁哭了一样,一面睁大眼睛,一面流着眼泪迷离,无辜的看着这个寂寞的世界。
      这个世界啊,有人高歌,有人悲泣。就像是北极针永远指向北方,是个永恒不变的真理。我想知道有没有指西针,告诉我那里风景好吗?
      公元1911年的10月10日,是中国的一个历史性转折。这日爆发的民主革命,即后来人称的“辛亥革命”,它成功的推翻了清朝的统治,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开启了民主共和的新纪元,使得那些社会中上层人们有了更深的见地,共和更加深入人心。我坐在冰凉的板凳上想着武昌那边的人民解放于帝制的样子,也有些向往起来。
      连日里,送来的《申报》中,“武昌首义”、“共和成立”、“辛亥之役”的名词连篇累牍。我也终于在这次的革命中嗅到了些历史翻转的味道。
      隔两日,又到了月初,那日的报纸上头清楚的写着摄政王载沣宣布解散皇族内阁,交出全部军政大权,以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大臣。
      我突然的想起了那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他仿佛还穿着黑色风衣,带着一副礼帽。宿命就是这样,什么样子的土壤注定长出什么样子的树木,什么样子的树木注定结出什么样子的果实。宋教仁实在不该背负这些不该他背负的使命。
      再次看见刘岩,是在白杨和吉野凉光参加舞会的晚上。
      彼时我正在房间里学着像白杨那样大方的穿衣走路,学着蓝凌那样描眉打扮。但是依葫芦画瓢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己都觉得可笑。只等叫来丫鬟卸妆,没想到刚开门,就看见门边立着一个人。
      我差点放声大叫,他突然捂住我的嘴巴用力将我拖进屋子里。
      等我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时,他竟然毫无顾忌的对着我的脸大笑:“哈哈……大小姐,你这是扮演哪出?霸王别姬怎地?”
      我转身,刚想要拿出手帕遮住脸,突然发现之前手帕给了宋教仁,现在一直都没有看中好的带在身上,只空着手掌捂在脸上,露出两只眼睛看他。
      “那你是不是还需要一个霸王,要不我免费给你称个台面吧。”
      他说完,用力的扒拉下我的手掌,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才缓下脸;“其实,你这样……很好看。”
      我伸手打他,他接过我的手,攥紧之后绕过我的头,我就那么倚在他怀里。
      闻着他身上的香气,我心里骇然,腾的一下子红了脸。他似乎也觉得这样的姿势很不妥,便任由我的挣脱,然后立在原地,愣愣的看我。
      我整理好凌乱的仪容,疑惑道:“你怎么大半夜的到我这来了?”
      刘岩听见我问的这个问题,似乎大松了一口气,寻到挨着窗子的椅子,大大咧咧的道:“食君之禄呗。”
      “‘君’让你来的?”
      “‘君’没说。但君身边都是保镖,不差我一个。我看我还是帮他查缺补漏吧,就想到,他还有这么一个漏洞没有补上。”
      “那你是从晚宴上来的了?”
      “可以那么说。”
      我站在刘岩身侧,看见他的穿着并不像是刚刚从宴会上出来的服饰,很明显就是从赌坊过来的。衣服上带着旱烟味,脚底板上还粘着泥。
      我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两个人就一个坐在我的梳妆台前,一个站在梳妆台前,很是诡异。
      刘岩伸手倒弄我的梳妆盒子,拿出我刚刚擦的腮红,抹了一点涂在嘴唇上,然后又点了几点抹在眼底,他回身冲我“呜,我好冤枉啊……”,着实像个恶鬼。
      我也笑,刚才莫名而来的郁闷一扫而光,我抢过腮红,涂得眼皮上下都是,然后化的妆容比他更恶劣,两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头玩起了从来没有玩过的游戏。
      等我们稍作休息正待再战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我对黑暗中不知在倒什么鬼的刘岩道;“不能再闹了。洗洗脸,然后你留在我们家里过夜吧。我叫丫鬟给你收拾屋子。”
      正好话说完,我和外头的人一起开了门;“去打点水来,另外,今日刘爷要宿在这里……”
      话说半截,那人背着光猛然走了进来。我感觉如有鱼刺梗在喉咙。
      “……哥,你回来了。”
      吉野凉光穿着紧身黑色西装,头发全部梳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但是满脸的阴云密布看起来就不那么和谐了。
      我忙开了灯,巡视着屋子,发现刘岩没了踪影,抬眼看看吉野凉光的脸色依旧冷冽,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好死不死的,刘岩就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顶着一张大花脸,穿着我的衣裳,舞动着他水蛇一样的腰肢。
      我清晰的看见吉野凉光的眼睛越来越暗。而我则眼睛越睁越大。
      “我是千年女尸,曾经被那个负心汉缢死在这间屋子,所以,今日我回来索命了。纳命来!!”
      说着,竟然冲着吉野凉光去了。吉野凉光恐怕也没料到刘岩会来这招,反应慢了一瞬,让刘岩擦着衣裳而过,撕裂了黑色紧身西装。
      然后吉野凉光直起了身子,冷冷道:“刘岩,你流连花丛这么些年,今次,我来试试你的身手。”
      眼前黑芒一闪,吉野凉光已经‘嗖’的如离弦之箭般出手。刘岩刚刚一击成功之后,一直吊在吊灯上,伺机而动,遂一发现吉野凉光的攻势,整个人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闪了开来。
      下一瞬,我的吊灯就四分五裂的碎了一地。我抱头鼠窜,挨着梳妆台,靠在角落里,看着这场意义不明的战斗。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刘岩显露真本事,来来回回二十来个回合下来,他们依旧不分上下,吉野凉光的外衣已经成了碎片,他索性脱了外衣,穿着纯色黑纹线衣,站在黑暗里像一个索命的修罗。另一面刘岩已经有些疲惫,外面罩着的我的红色大衣早已经不翼而飞,现在正穿着本次来的衣裳战斗,白衣猎猎,英姿飒爽。
      我看他们终于有了休战的意思,赶紧走上前去,道:“别再打了,不管你们到底是切磋还是为其他目的,但这是我的屋子,不能再让你们胡来……唔……”
      忘记了满地的玻璃碎片,我一不小心踩了上去,火辣的感觉立刻从脚底传来。这时,听见刘岩惊道;“别乱动!”
      吉野凉光立时从床上抽下床单,然后在地上狂扫一通,我才算真正得救。
      他们俩人都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我不想再呆在这个战场里,开门走了出去。
      楼下有正在打扫的丫鬟,有在饭厅准备饭菜的丫鬟,有往楼上送水果的丫鬟,看见我这幅妆容,似乎都觉得很诧异,想笑又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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