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落花》花折颜

9、#08

　　#08

　　洛言脚底生风，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便出了恶人谷。
　　如今正是晚上，昆仑起了风，呼啸的寒风混合着漫天冰雪打在身上，就算是有长袍遮掩也抵不过冷风从领子中钻入。少年一头长发被风撩起，在黑夜中舞动，末端发圈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叮铃叮铃的煞是好听。
　　缩了缩脖子，花九打了个寒噤，不顾洛言满身血腥硬是将身子挤到对方厚重的衣袍里。柔软的布料染着血，已经干涸的血迹硬硬的，摩擦着脸颊上的皮肤略微发红。洛言垂下眼睫，一手轻轻的搂着怀中之人的腰，另一手持剑。他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只是那低垂的眼中有一层薄冰还未化去。身上的味道让他难耐，想要尽快找间客栈休息，还有些帐也得等到有落脚点之后慢慢算……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洛言不动声色的加快步伐。他没有给花九保温的法术，导致对方冻得嘴唇都紫了，身子缩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柔顺的发落在肩上，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看上去很像是为了保暖钻进洞穴中的小动物。
　　尽管很冷，花九还是一声不吭。
　　那是他习惯的倔强和……骄傲。

　　不得不说洛言的轻功真的很好，约莫过了十来分钟，他们就已经穿过大片雪原。黑夜中的白特别耀眼，一望无际，更远的地方是朦胧的山峰，连接着没有繁星没有明月的夜空。花九越过洛言的肩膀看到那在冷风中奔跑的动物和摇摇欲坠的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他的脸已经被风吹到麻木，就连扯一下嘴角都是艰难。如果洛言如今抛下他，那么他一定会冻死在这里。就算运气好没有死，也会因为寒冷被冻僵，失去行动能力……花九的黑眸复杂的望着那些转眼而逝的生物，青紫的唇微张，像是在祈祷。
　　他本来没这么好心，只是现在真的冷了……冷的他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只剩麻木。
　　看到那些生物，就会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至少他比它们幸运，还有一个肩膀供自己依靠。
　　虽然那个人生气了。

　　隔着那厚重的衣料，花九依旧能感受到洛言的怒气。洛言不愧是那个薄情淡欲的半仙，就连生气也只是淡淡的，风度尽显的同时又让人感受到不寒而栗。
　　略带安抚性的，花九如冰块般僵硬的手指，拂上了洛言精致如刀削般的脸颊。
　　“对不起。”他说。
　　细微的声音转眼消失在呼啸的狂风中。
　　洛言的眼神动了动，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过了昆仑，便是龙门。
　　沙漠是个变化多端的孩子，白天得意洋洋的用能将人烤化的烈阳笼罩大地，到了晚上却勾起那弯弯的弦月高挂夜空。清冷的月光徐徐洒下，印着那黄沙微微散发着莹白的光，没有风，却有着能将人血液冻结的冷。
　　花九迷迷糊糊的勾着洛言的脖子，身体冷的好像不是自己的。他吐出一口浑浊的气，趴伏在洛言胸口，头发轻蹭这对方精致的下颚。
　　有点痒。洛言挑起眉，几个大起大落。跑动中带来的风扬起他的衣摆，同时也扬起花九有些过长的袖子。少年的身体很轻，几乎没有实质的重量，发端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就好像猫儿项上的圈。
　　好不容易赶到客栈，大概是他运气好吧，竟然没有满员。不过也有不少人聚在大厅吃吃喝喝，发出嘈杂的声响。洛言推开门，浑身是血的他立刻收到了不少人的瞩目。只不过那冷如刀割般的眼神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心生忌讳，不敢轻举妄动。
　　洛言的脸色很白，不像花九，那孩子早已被冻得发青了。

　　要了一间上房，又叫小二送来一桶热乎乎的洗澡水。洛言先是褪下自己染血了的袍子，厌恶的丢在一边不再去看。然后他走进窝在被子里的花九，将对方的脑袋从层层棉被中找出来，抬起漂亮的手指在少年额上轻轻一弹。
　　那身子重重颤了颤，有些迷糊的睁开眼。花九发现周身没有那么冷了，舔了舔恢复血色的唇，仰起脸看着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他的人。伸出手讨好的扯了扯洛言洁白的里衣，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漂亮的桃花眼中却充满歉意。
　　这次是他不对，只是道歉的话，他不想再说第二遍。
　　有些时候，花妖就是这么的任性。

　　洛言看了他半晌，伸出手将少年的身子从被窝里拖出来，不顾对方脸上的眷恋直接丢进盛满了热水的木桶里。‘碰’的一声巨响，洛言用了法术才没让那水花溅在地上。花九狼狈的从热水中探出头来，他的衣服还没有脱，湿淋淋的黏在皮肤上，墨色的长发浸了水，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微光，好似黑玉。
　　抬起不再僵硬的手抹去脸上的水渍，一口气还没喘匀视线就被一块白色的布遮盖了。花九一看，原来是一条干净的毛巾。洛言站在不远处，面色不如之前那般冷凝，却也是一贯的淡薄：“把自己搞干净。”他这么说着，挥手拉上屏风。留下花九一个人茫然的泡在桶里，被热水包围。
　　很舒服。
　　有些模糊的想着，花九拿起那条毛巾打湿了，擦了擦脸。他的黑发没有散，却也是浮动在水中，宛如水藻。红色的衣袍顺着水流散开，好似一朵鲜艳的红花，将整桶水染得鲜红。蒸蒸而上的热气蒙住了花九的眸，漂亮的眉眼染上一层水雾，朦胧间更显精致。
　　抬出手臂时袖子带出一阵水声，哗啦啦的；他双手交叠的靠在木桶边缘。桶很大，足够让他在里面自由的活动。于是花九就这么趴在边上，下身任由水波将他浮起，整个身体在水中沉载着，好似一尾鱼。

　　洛言对那水也用了保温的法术，让它不会冷却。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还未见花九出来，终于不耐烦的推开屏风，就见那花妖正表情惬意的泡在水里，眉眼舒展。几颗水珠从他白到透明的肌肤上划过，流下一串晶莹的痕迹。
　　微微叹了一口气，洛言伸手将少年软绵绵的身子从水中捞起来。因为衣服被打湿的关系有些重，连带着花九的体重一起，总算是有点活人的味道。虽然不喜欢那身血红的袍子，但先下也没有什么好的衣服，而且不得不说，花九非常适合红色，血一般的深红，大片大片的蔓延开来，就好似当初被血染的花海那般，美到让人窒息。
　　弄干对方的衣服后，将少年丢到被子里。洛言就这花九用过的热水略微擦拭了一下身子，他虽然有些嫌弃小二准备好的花瓣，那种淡然无味的花香总是要比血腥味要来的顺畅。丢了几把在水中，任由它们随着水的波动摇摆。洛言用手指捞起一片握在掌心里，有些蔫吧的花瓣的边缘已经开始变色。接着又捞起一点，在掌中捏碎了，按在毛巾上，很快那洁白的毛巾就染上了紫红。

　　其实洛言并不是那么讲究的家伙，常年的游历反而让他变得很能吃苦。只是那血腥的味道实在太恶心了，而且今天他杀了人。
　　他不是佛，就算破了杀戒也不会有什么，只是杀孽过重最终会造成的便是堕入魔道。洛言不喜杀生，只是因为他不想毁掉自己一身修为。
　　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莫名的愤怒冲破了理智。
　　洛言洛半仙，竟然为了区区一个花妖杀了人，还不止一个。
　　血液在剑锋上划过的触感让他心惊的同时也有隐约兴奋——那是这天地间所有生物的天性，就算是即将羽化成仙的他也不例外。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洛言狠狠抹了一把脸。玫瑰淡薄的香气笼罩了他的鼻腔，混合着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有些怪异，却不难闻。
　　他很想为这次的失控找一个完美的理由，完美到可以说服自己。
　　可是他找不到。

　　洛言的眼神深邃起来，幽幽的黑，一贯的冷。他略带复杂的看了一眼花九躺着的床铺，对方正窝在被子里睡得舒服，发出清浅的鼻息。洛言一身白色的里衣，就那么站在那，袖口微湿。晃动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又擦拭了一会儿，弄干衣服之后，洛言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花九的身子很热，因为有法术的关系一直保温，而洛言却是生来的低温，不论他怎么运用法术都无法改变。长长地手臂轻轻的绕上花九的腰，微微一用力，将那个不算柔软的消瘦身子搂在怀里。低下头，闭上眼享受着对方发间的清新香气。
　　很舒服，很温暖的味道。
　　沉默着将怀里的身体搂紧，任由那种花草混合而成清香掩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很安心。

　　洛言闭上眼。
　　过了一会儿，蜡烛自己熄灭了。红色的蜡油顺着圆柱体滴在光滑的木质茶几上，留下几颗干涸的泪滴。

　　两人相拥而眠到第二天中午。
　　花九睁开眼，便发现一个人搂着自己，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带着些潮湿，让他的脸颊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洛言早就醒了，只是看少年睡得香甜，不忍打扰，也就由着对方睡到自然醒。

　　花妖尚且修为低，如果不是体内的内丹助力，恐怕无法维持这么久的人形，所以说嗜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迷迷糊糊的醒来，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略不自在的扭了一下身子，花九扶着床铺坐起身。
　　他身上还是那套红袍，只是因为睡久了有些凌乱的褶皱。黑色的发早就被洛言弄干，精致的发饰依旧挂在头上，微微一动还能听见发圈上铃铛的轻响。花九沉默着看着正在穿衣的道士，昨天那套染血的衣袍不知去了哪里，此刻是崭新的一身，只不过是一样的白色加上蓝色花纹，清淡素雅，跟他身上这套张扬的红衣正好相反。
　　只见洛言穿好着装，丢给他几两碎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等我回来，接着只见那他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化作浓浓烈日下的一抹孤影。
　　洛言的速度很快，转眼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一阵风沙从大开的窗户中贯入，花九连忙快步走到窗前将其合上，松了一口气。

　　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屋外的狂风呼啸。瞥了一眼桌上的碎银，花九拿起来掂了掂，便推开门下楼，打算弄点吃的。
　　洛言说他会回来，那么他一定会回来。
　　这不是盲目的信任，而是花九看清了那个人的本质。
　　他是个守信的家伙。这么想着，花九要了两个馒头和一大盘牛肉，打算放开肚子去吃。昨天那淡然无味的晚饭和叶笑白欠揍的笑容……抬手拿起一个馒头放在嘴边狠狠咬下，洁白的牙陷进馒头松软的面里，一口下去，满嘴清香。
　　舔了舔嘴唇，用筷子架起一片牛肉放到嘴中。花九的袖子很长，伸手时一定会扫到菜肴上，所以他放下馒头，单手将那长袖撩起，露出一截细瘦的小臂。
　　叶笑白给他的头绳被他绕在手腕上。那条绳子很长，尾端带着装饰用的银珠，一摇一摇的有些晃眼。花九将绳子饶了三圈才没有拖到桌面上，只是半悬在空中，顺着主人的动作摇摆。少年的手腕很细，远远看去那三圈绳子还大了不少，手一抬便滑入袖口，只剩一段留在外面。

　　客栈的牛肉是秘制配方卤制而成的，淡淡的花椒味中带着牛肉特有的鲜香口感，被厨师高超的刀法片成薄片，整齐的排列在微微泛黄的瓷碗中，吃在嘴里不咸不淡味道正好。花九吃了两口便忍不住了，只见他将碍事的袖子撩到手臂的位置，甩手大吃了起来。
　　一顿不知是中餐还是午餐，干掉了一个半馒头和大部分牛肉。满足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花九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虽然他刚才的吃相很差，但不得不说这个笑容还是惊艳到不少人的。
　　饱餐之后，花九想出门走走，只是单纯的走走而已……很快就会回来。这样洛言也不会担心他去了哪里。
　　说真的，跟着洛言有将近两月，他几乎就没离开过对方身边。如今洛言有意放纵，要是乖乖在客栈中呆上一天，那就不是花九了。

　　在小二那里租了一匹骆驼，付了钱。花九翻身骑上去，抖了抖缰绳，只见那慢吞吞的畜生缓缓迈动脚步，一点一点的走到了烈阳之下。
　　微微眯起漂亮的眼，抬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
　　骆驼缓慢而稳重的走着，不紧不慢。

　　而花九手指之处，是一栋沙漠中的建筑，远远看去只有几个平平的房顶，和模糊不清的土黄色墙壁。
　　那处离这里并不远，就算抛弃坐骑徒步行走也只需要半个时辰。
　　大概是最好的景点了，想到这里，少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