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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


  •   #10

      陆明辉愣了一下。
      这个少年的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让他又恨又爱的家伙。
      “我不会杀你。”花九声音扬起,在呼啸的风沙中显得异常冷静:“不过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要你命的人。”丢完这句话,少年头也不回的离去,化作一抹红光转瞬即逝——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逃走的。死死咬着下唇,花九告诉自己要忍耐,至少忍到自己有能力去杀掉对方的那一天。
      他还不够强大——

      看着对方转瞬而逝的背影,陆明辉咂舌道这小子轻功可真好。看在他之前那个笑容地份上,放过他好了。表情变得明媚起来,异色的瞳微弯,陆明辉笑眯眯的回过头去看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元月正躺平在干燥的地面上大口喘气,就好像脱水的鱼。之前濒死的恐惧还未散去,瞳孔涣散着,印出陆明辉似笑非笑的表情。
      “起来。”男人俯视着开口,漂亮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仰躺在地上的少年被他看得一个激灵,爬起来,狼狈的拍着身上的灰尘,唯唯诺诺的开口:“师、师傅……”脸上的惊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加深一层。
      “可以啊你。”陆明辉笑容阴暗,看似随意的拍了拍元月的肩膀,对方脸色瞬间白的像纸:“竟然连恶人谷的人都去招惹……还嫌麻烦不够多吗?”语气依旧是不变的微扬,但眼中却全无笑意。脸色一凛,陆明辉手上使力,咔嚓一声,少年的肩膀就被错位,手掌无力的垂下。
      “……对不起。”漂亮的大眼充满水汽,元月垂头努力不让泪水底下。咬着牙,恨恨的将花九那精致的眉眼刻在心里,日后将他在这里受到的苦楚全数还去。

      看着少年忍隐含恨的表情,陆明辉满意地笑了笑,抬手将他的肩膀按上,然后用带满首饰的手掌抚摸了一下对方光滑的脸颊。“乖孩子。”他说:“回去自己领二十鞭。”
      玛瑙冰凉的触感让元月一个激灵,忙不迭点头。
      只要能让这个人息怒,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哪怕二十鞭对于还是个孩子的他来说太过残酷。

      从陆明辉手中逃出升天的花九直接狂奔到了小镇之外才堪堪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半蹲下身,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干燥的空气。咽下一口唾沫,花九抬起袖子抹去额上的汗水。受伤的手背早就不流血了,只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痕迹。略带嫌恶看着手上的血色,默默运起妖力附上,只见伤口处泛起一阵红光,过后恢复了完好无损的模样。
      洛言讨厌血,花九想,这样就好了。
      被陆明辉弄脱臼的手依旧软软的垂在身侧,在宽大的袖子里摇摆。花九不懂医术,自然将它当做普通的伤口处理,结果在他筋疲力尽的几乎趴倒在沙丘上,也没有将那里复原。有些懊恼的抹了抹干燥的唇,他的所有东西都放在了骆驼身上,如今一口气跑得太远,竟然失去了茶馆的方向。
      无法,花九只好徒步走回去。
      好在并不远。

      洛言风尘仆仆的赶回客栈时却没有找到那花妖的影子。身上还带着昆仑而来的寒气,白袍道士蹙起眉,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就在他冷冰冰的唤来小二问住在二楼雅间的那个红袍少年去了何处的时候,恰好大门被人推开,花九疲惫中略显狼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红色的衣服上沾了沙,秀气的脸颊也布满灰尘的,就连那头乌黑的发都蒙上一层黄色。
      洛言见此,眉间的沟壑更深。
      他二话不说领着花九上楼,重新叫了一桶洗澡水,然后直接将人丢进去。
      ‘哗’的一声水珠四溅,花九从中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
      水雾中,他那双墨染了的眉眼朦胧。

      洛言冷着脸,从怀中掏出一块冰蓝色的冰块,放进水里。
      转眼,原本还冒着热气的水瞬间结了冰,花九坐在中央无辜的眨了眨眼,待他反应过来时已是脸色煞白,嘴唇发紫。
      不同于昆仑暴风雪那般刀刮的寒冷,这种冷是深入骨髓的,一直冷到心里。颤抖的呼出一口冷气,花九瑟缩着想要将身子蜷做一团来取暖,却发现手脚都被冰冻住,无法挪动。
      “这是万年冰魄。”洛言的语气就如那冰块一般冷的掉渣,漆黑的眸中射出的光更是能将人血管都冻结。他后退几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你自己用妖力让它融化。”
      “……”花九沉默着,几乎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然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被睫毛遮盖。

      红色的妖力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努力控制着流动的方向,将其慢慢融入血液中,游走全身……靠着与生俱来的本能,花九咬紧下唇,身体的四周浮现出淡淡的红光。被红光包围的少年脸色缓和了些,但那坚冰依旧是顽固不化,钢铁般包裹着他的四肢。
      “缓缓加重力量的控制,我会帮你把封印稍微解开点。”洛言直起身子,反手抽出背后的长剑,手指在剑锋上一抹,血珠顺着银白的剑刃淌下。接着他闭眼默念着些什么,就见花九锁骨上的血色印记亮了亮,将刚刚冒头的荆棘似地花纹收回。
      洛言的声音虽然很轻很淡,却有着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花九微微吸入一口气,然后全心全意的跟着感觉走。没了封印的束缚,那股红色的妖气抖动了一下,转眼胀大,在身体中肆无忌惮的冲撞着。少年白着脸强行用意志去安抚那躁动的能量,过了半晌,似乎终于安分了下了。

      松了一口气,花九再接再厉的去操控将它布满全身。狂躁中带着些血腥气息的力量充斥了整个身体,让他的耳朵在无意识中变尖,就连指甲也开始变长。冻在四周的冰块发出咯吱响声,细细一看竟是出现了裂痕。
      渐渐地,少年的眉头皱起,在额间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扑面而来的疯狂让他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呼吸,为了不让这股力量失控,花九用了所有的力气将它束缚着不要冲破理智。看着花妖越来越白的脸颊以及明显妖化的四肢,洛言从怀里掏出四张符咒甩在空中。只见那符咒便自动飞到木桶边缘,贴上。
      下一秒,木桶中红光暴起,而洛言等的就是这一刻。纤长的手指飞速地在空中结了几个印,然后身体前倾将染血的剑刺入那道红光的中心,剑刃上的血液就跟被什么东西吸走了那般滑动着消失在深处。抽出剑,洛言挥手,四张符咒立刻缠上。
      渐渐地,刺眼的光芒消失了,只剩下花九躺在中间,四周是爆裂的木桶,没有水和冰,而他本人却闭着眼,早已失去了意识。
      少年的衣领敞开,锁骨处封印忽闪着,慢慢归于平静。

      结束了。
      抹了抹额上的冷汗,洛言上前抱起花九消瘦单薄的身体。乌黑的发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软软的垂在颈边,发饰叮当作响,绕在发尾晃荡,差一点就要掉落。叹了一口气,轻轻扶起对方苍白的脸颊,抬起一只手覆在那不再张扬的眉眼上。
      “睡吧。”他说,语气一改之前的冷漠,仅剩宠溺和温柔:“再次苏醒的时候,一切都会好。”
      手掌下的睫毛颤了颤。

      花九的苏醒已是三天之后。
      好不容易掀起沉重的眼皮,就见洛言坐在床边,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醒了?”还是那样冷淡的语气,带着一点疏离。花九想,虽然脸上那只手很凉,但他的心却是暖的。
      “万年冰魄已经融入你的内丹,以后你就可以更好的操控那股暴虐的妖气。”声音平平,与平常无异,洛言用他那深邃的眸子望着花九:“这次也是给你个教训,如果下次再不听话,那你就不要再想修仙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要不听话的徒弟。”
      “……”略带无辜的眨了眨眼,无声问原来你把我当徒弟吗?
      心中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但还是很高兴,花九露出一个笑脸,讨好的扯了扯洛言的衣袖。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很像是闯了祸的小宠物正在跟主人撒娇。脸颊上的手顿了顿,最后抬起,轻轻落在他头上。
      洛言将那落下的发饰放到花九枕边,叫他收拾收拾下楼。
      他们在已经龙门待得太久了。

      租了一辆马车,颠簸着离开那苍茫的荒漠。花九将头探出窗外,看着满天繁星点点,心道还是龙门的孤月更为漂亮。
      他是亲近自然的妖,理所当然的喜欢漂亮的景色。龙门虽然只有漫天的黄沙,但却也是他没见过的,所以离开的时候带上了那么一丁点不舍。
      在车上睡了一晚,醒来时已到了长安郊外。
      洛言选在再来镇下的车。

      长安的郊外自然不如内城繁华,但却是荒凉到了这等境界,足以让花九吃惊。
      不同于那些贵族们的精致衣裳,这郊外的百姓竟是连衣服都快穿不上了。破旧的布料零零碎碎的缝在一起裹在身上,显得臃肿又不保暖,还处处透风。花九垂眼看了看自己一身崭新的红袍,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他能听见这里万物的哀鸣。

      走在曲折的小道上,道路两边围着枫树,黄了的叶片飘荡着落在地上,化作尘土被人们踩过。一只小鹿从路边冲出,正好撞在花九身上。顺手将那走路都不稳的动物搂在怀里,花九伸手轻柔的在它的头顶拍了拍,漂亮的桃花眼中泛着怜悯。
      它病了,生命正在一点一滴的减少。花九想,我救不了它。
      狠狠心,他伸出指甲,在那瑟瑟发抖的颈上一划,血液喷出,染红了小鹿纯良黝黑的眼。
      拭去指尖的血迹,花九蹲在地上,有些出神。
      他太渺小,能拯救的东西太少,甚至自己都需要别人来保护。

      浓烈的不甘化作尖刀,一下又一下刺痛着他的心脏。
      洛言立在少年身后,一语不发,就这么看着。
      成长需要血和痛,只有这样才能记忆深刻,才会有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花九骄傲,自满,目中无人,是优点也是缺点。他的傲慢会让他不服气,但是他的自负会让他小看面前的对手,一个大意便害了自己。
      没有什么人会是十全十美的,就算是妖也一样。
      如果自己出言安慰便是承认了他如今的做法,承认了他的弱小和无能,那样会深深刺伤那花妖的骄傲。
      洛言明白,所以他选择旁观。

      他不会带孩子,甚至鲜少与人交谈,更别说是同吃同睡,整日在一起。
      所以他想,他需要去主动了解对方,也要让花九了解自己。
      他不是他的避风港,而是鞭策他前进的侩子手。
      只有残忍的磨去多余的棱角,才会让玉发出最美的光芒。
      花九便是那墨玉。

      大概是与生俱来的魅力,他太过锋芒毕露。
      这样并不好……洛言趁着花九熟睡的时候替他将脱臼的手臂接上。其实光看少年那身狼狈的痕迹,也能大概明白估计是又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叶笑白那张吊儿郎当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洛言蹙起眉,眼底浮现出厌恶的神情。
      就算那人穿的再白净,也盖不住身上那股子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息。
      那是他最讨厌的味道。

      而且他竟然替花九换了一套恶人谷的红衣。
      洛言很不高兴,但花九毕竟没有真正加入阵营,反而那套衣服能让不少对他起了歹意的家伙们避而远之。重重考虑之下,洛言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从没指望那个张扬的少年能够真正远离江湖纷争,这是个漩涡,一旦卷入就再无脱身之法,无论是人是妖。但既来之则安之,安分守己做一个旁观者便好。
      洛言是这么想的。

      可惜花九并不是。
      他本就与低调无缘,自然不会习惯洛言的处事作风,所以两人刚遇见时闹得不可开交纯属性格相冲。后来熟络了,知道对方待自己好了,也给了承诺了;虽然不会再那么明目张胆的反抗,小小的逆反心理还是有的。性子傲眼光就高,学不来那种点头哈腰的讨好更没有谦虚可言,就算有也只是表面功夫,那红唇一翘,心底可劲得意了。
      虽说自负但花九也不傻,太过高人一等的事情他不做,树大招风的道理他懂;但太低人一等的事情他嫌弃,觉得对方没把他当回事儿。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花九憋屈,但也不能说出来,他要变强,等到自己真的能站在别个头顶上了,再怎么张狂也不会有人敢说半句。
      弱肉强食,是大自然万年不变的定律。
      花妖怎可能不明白?
      他就是太清楚,才如此忍隐。
      日夜积累而成的委屈、不甘,最终就是鞭策他前进的动力。
      这正是洛言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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