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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三十五章 空城 ...

  •   教皇回到罗马是八月末的事情。
      大教堂的奠基仪式是在四月份。教皇尤里乌斯二世亲自主持了这个仪式。这座古老的教堂被一个典型的哈布斯堡以典型的哈布斯堡方式拆掉了。而如今,夏天即将过去,圣彼得的坟冢上面一片狼藉。脚手架和未经处理的石块让圣冢真正意义上地贴近了坟冢的概念。
      阿布罗狄相信撒加与加隆就某些事务达成了某种默契,而迪斯马斯克则明白很快自己又将前往博洛尼亚。修罗知道佩鲁贾迟早会因为立场成为教皇谋略中第一个被毁灭的,艾俄洛斯闭着眼睛,只是担心威尼斯的情况。枢机们神色各异,心中所想亦不相同。
      第一个离开罗马的是异端裁判所的迪斯马斯克。他远上米兰,前往米兰公爵处传达教皇的旨意。也许中途还会失踪一下,不知去哪里做什么。异端裁判官总是行踪不定,而他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死人,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传闻了。
      第二个离开罗马的是梅蒂奇家的穆。他去了法国,作为教廷的使者觐见法王哈迪斯——沙加甚至为此和穆吵了一架。有哪个傻子会像穆一样在杀掉别人四五个仆从之后还上门作客的?!穆却认为,去,只得罪法王,而不去,则会得罪法王和教皇。两者取其轻,不如去吧。
      第三个离开罗马的是沙加。没有穆在,对他而言,罗马也了无生趣。他接受了比萨大学的邀请,前往讲学,为期半年。据说教皇有意借本博枢机的手处理那些潜藏在比萨及其附近的宗教改革派。不过这也仅仅是据说。
      教皇的心腹们一个一个从罗马消失。得到消息的贵族和领主们人心惶惶。
      那些无情而冰冷的教皇刽子手,他们又想做什么?
      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教皇自己知道。

      九月的第一天,在圣母像前祈祷了一个早上的阿拉贡枢机离开了他的圣母百花大堂,前往教皇暂居的天使堡。
      “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了结。”在一片茶香中,教皇谨慎地开口。
      阿布罗狄觉得有些寒冷。“我的陛下。”他用烟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教皇。他知道的,即将降临在他头上的命运。他只是不愿意那么早去面对它。“您这是让我彻底与天堂永别。”他喃喃着,美丽的脸庞上有些疲惫的神色。
      “不,作为上帝代言者的朕向您保证,天堂里一定有您的坐席——如果没有,”撒加放下茶杯,轻轻吻了阿布罗狄的眼睑,“那你可以把我拉下来,和你一起奔赴地狱。”
      阿布罗狄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握住撒加的臂膀,把头抵在撒加胸前,语调颤抖。“撒加,为什么不让修罗或者迪斯去?”
      撒加惆怅地拍拍阿布罗狄散发着香气的头发,“因为他们不能替你解开心魔。”凯撒必须由阿布罗狄亲自解决,只有这样,阿布罗狄才能从童年的噩梦中解脱出来——就像撒加的祖父马克西米连,加隆亲手解决了这个噩梦。
      阿布罗狄抱住撒加,像个孩子那样失声痛哭了起来。
      瓦伦蒂诺公爵夫人凡妮莎三天前去世了。那位夫人的无情离去,将本就害怕孤独的阿布罗狄留在了庞大而臃肿的罗马。
      撒加承认,他在利用阿布罗狄。利用阿布罗狄对凯撒博尔吉亚的恨与爱。他并不认为如今的凯撒能够再掀起什么波澜,只是加隆提到了凯撒的动向——那只圈在西班牙的博尔吉亚之狼似乎想前往费拉拉或者法国。而他的目的,是撒加不想看见的。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政治。它会让亲人反目,家族分崩离析。阿布罗狄肩上担负着的并不只有他自己。他的立场关系到远在费拉拉的卢克利齐娅夫人,关系到热那亚主教美斯狄,关系到他的小珍妮。一旦被绑上了战车除非粉身碎骨,否则没有停下的可能。阿布罗狄应当很清楚这点。
      纵使世间加诸于阿布罗狄“恶魔之子”、“背德枢机”这般恶毒的头衔,但撒加知道,阿布罗狄在心底深处仍然是当年那不勒斯修道院外面,撒加捡到的那个翻墙而出的小修士。
      阿布罗狄啜泣了数声,竟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拥抱了一下撒加,站起来。脸上已经挂起名为“阿拉贡枢机”的冰冷面具。
      “陛下,您是希望我彻底结束凯撒博尔吉亚的人生吗?”阿布罗狄问着,面无表情。他现在谈论着要杀掉的那个人是他母亲最爱的哥哥,他的舅父。
      撒加没有回答,如同自顾自地道:“不要让他与法国或者费拉拉有任何联系。他继续唆使卡斯蒂利亚的贵族,后果如何,你能够预料得到。”这无情的陈述。
      阿布罗狄点头,“那么,凯撒的子嗣需要处置吗?”阿布罗狄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凯撒的孩子,他的表兄弟们,如果撒加点头,那么他就必须将喜欢抱着他的阿丽娅、总是弄脏鼻子的胡安统统杀掉。
      “由你决定。”撒加不想给阿布罗狄增添太多的心理负担。
      “我明白了。”阿布罗狄站了起来,向教皇行礼。“下官这就着手准备,出发前往西班牙。”他答应得干脆利落,全然不见刚刚的脆弱。
      撒加闭上眼睛,点头。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枢机阿拉贡。强大而坚韧,手段毒辣。
      “撒加。”在手指即将触碰门把手的那一刻,阿布罗狄停住,轻柔地唤着教皇的洗名。
      “嗯。”撒加睁开眼睛,望着阿布罗狄线条优美的背脊。
      “谢谢。”阿布罗狄轻声道。他知道,撒加之所以三年多来未曾着手处理凯撒。一方面是为了控制罗马涅和西班牙的情绪,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阿布罗狄和年迈的瓦伦蒂诺夫人凡妮莎。
      那是凡妮莎最后一个活着的儿子。

      “愿主慈悲。”艾俄洛斯默默地将自己的玫瑰念珠放在桌上。一个修女静静侍立在他的身边。
      “星华。魔铃和艾欧里亚麻烦你了。”艾俄洛斯站起来,对修女道。
      “您不需要这么客气。这是我应做的。”星华微笑。
      所有人都在揣测,首席枢机与这位修女之间到底是不是恋人关系。可所有人都不敢去询问当事人。圣凯瑟琳的星华姊妹和博尔盖塞主教都是值得人尊敬的好人——在这样污浊的世间尤其如此。
      艾俄洛斯将自己的念珠交给星华。“我明天启程。你们多保重。”
      “是的,阁下。”星华回答。
      艾俄洛斯的目的地是威尼斯。执政的老公爵去世了,博尔盖塞枢机前去吊念——或者说,去做些什么。只是这旅程,似乎有些凶险。
      “我不明白,哥哥。”艾欧里亚跟在艾俄洛斯身后,不停地说话:“为什么偏偏是身为首席枢机的你前去?!”他对做出这个决断的撒加产生了一些怀疑。有时候,小小的怀疑也会酿成大祸。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艾欧里亚。”艾俄洛斯让仆从将行李箱搬到马车上,及时阻止了艾欧里亚危险的怀疑。“教皇陛下的决断自有其道理。你不要忘了,梵蒂冈所有的枢机里,只有我在威尼斯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教职。”他拍拍弟弟的肩膀,“威尼斯共和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应付的对手。”这个脱离常识的威尼斯。所有的事务都由元老院决断,执政官——或者说威尼斯公爵,竟然是由投票选举产生的。这种罗马共和国式的行事作风令艾俄洛斯对威尼斯充满了兴趣——也充满了戒备。他曾经为了观察威尼斯的行政而在那座城市里担任过三年的神职,那时候他还不到二十岁。
      怀孕六个月的魔铃扶着自己的腰站在楼梯边,有些忐忑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捣蛋鬼星矢答应过她,在她生产之前一定赶回罗马。却又在那不勒斯来了封信,说去了曼图亚,恐怕不能及时赶回。现在,艾俄洛斯又要出远门,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却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第四个离开罗马的是阿布罗狄。他【据说】是要前往热那亚,看望他的兄弟美斯狄。
      第五个离开罗马的是艾俄洛斯。他的离开是为了参加一场葬礼。威尼斯公爵列昂纳多罗勒丹去世了。世人都在传言罗勒丹大人的继任者极有可能会是另一位足智多谋而又年长的贵族提埃坡罗——该家族曾经出过至少五位威尼斯执政官。当旁人向首席枢机提出这个问题时,这位长得像军人的红衣主教却露出政治家般模棱两可的微笑。“教皇陛下与教廷理当尊重威尼斯人自己的选择。”艾俄洛斯这么说着,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撒加独自一人,站在圣彼得教堂的工地里。他的身后,是在修整过程中被暴露出来的圣彼得坟冢。那坟冢首先被石条搭起来的临时顶盖遮住,上面摆满了祭器和祷文。撒加蓝色的长发散在血色的短披风上,令人窒息的热风刮着教堂工地上细小的沙砾,仓皇地从撒加身边逃离。年轻的教皇眼神迷离,他直视着已经跃出地平线的烈阳,直到晕眩焦灼。
      他的棋子、左膀右臂、得力干将、利益共存者们都从罗马四散出去。
      或者给他带回更大的收获,或者带着他的秘令在哪个角落里变成尸骸。
      不远处的西斯廷传来晨祷的钟声。
      “咚。”
      “咚——”
      “咚……”
      在空寂的梵蒂冈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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