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之顶》罴罴

2、第二章 主教

　　“终于结束了！”奢侈得令人咂舌的晚宴结束后，一个人重重地摔在软绵绵的大床上。他哀嚎着，将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不一会儿，枕头的真正主人便扯着蓝色的发，将那颗侵占自己财产的头颅提起。
　　“啊！疼！卡妙，放手！”头颅的主人哀叫声陡然上升了一个八度。
　　“米兰公！”好听的声线划过绵软的被褥，“您走错房间了。”语毕，卡妙•德•拉格诺拉斯红衣主教将非法入侵自己房间的男人狠狠地摔向门板。
　　被摔出去的人只是踉跄了两步，便站稳了脚。他抬起头，用委屈的神色望着对自己不甚友善的主教。
　　“卡妙。”米兰公爵米罗•斯福尔扎望着一脸素净的巴黎主教。
　　在这个教皇可以拥有一大串儿女、豢养情妇和男宠的时代，没有多少人是清白的。巴黎主教或许就是这样的例子。他和米兰公爵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事实上，他也还算坦然。只是米兰公爵这个人，有时候……咳，很容易将一贯清冷的拉格诺拉斯主教惹毛。
　　“……”主教斜睇着自己的情人，不语。
　　“米兰公爵。我听说，您的宫廷已经变成金碧辉煌的妓院了？”卡妙将红色法袍脱下，挂在架子上。
　　“我亲爱的主教。”米罗望着卡妙仅着内袍的美好背影，略有些狼狈地解释着，“请您不要相信这些谣言。要知道，我对您的感情坚贞不渝。”
　　“……”卡妙望着他，道：“坚贞不渝？相信我，类似的说辞我一天可以在告解室里听到不下十句！米兰公爵，既然您决心成为糜烂的代名词，请离开我的居所。”卡妙脸色不善。
　　“卡妙，你听我说，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年少时在雇佣兵中摸爬滚打，汲汲营营数年，以不受重视的幺子的地位干掉自己所有兄长获得米兰公爵爵位，米罗其人，并不是一个糜烂纨绔的贵族。他以佣兵时代培养出的矫捷身手迅速向爱人靠近。
　　“我请您出去！”卡妙显然不打算给他解释的机会。
　　“……”米罗止步。他望着卡妙的神情，半晌，叹了一口气，转身，静静地走了出去。他深知爱人的个性，在他气极之时，无论怎样的解释，他都听不进去的。
　　只好明天再说了。
　　“……”卡妙站在床边，望着门扉轻轻合上，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是后悔了。

　　“闹别扭？”阿布罗狄轻笑一声。
　　米罗端着描金玫瑰花纹的银质高脚杯，轻轻地摇晃着红酒，看那杯中血红的液体在烛光下妖冶。
　　“可怜的米罗。”阿布罗狄的起居室里，一个斜躺在软榻上的人这样揶揄着。
　　米罗冲那个人龇牙，“迪斯马斯克！”
　　“米兰公爵，请不要用这样无礼的目光注视我。”被唤作迪斯马斯克的男人这样道：“请[您]相信，我完全可以以□□的罪名将[你]心爱的人烧死。”迪斯马斯克•伯纳诺最高裁判官道。略带西西里口音的低沉声音，听着有种别样的感觉。
　　米罗斜着眼看着正在威胁自己的男人，眼神与轰他出门的卡妙竟有几分相似。“哦，我忘了，在异端裁判所最高裁判官面前谈论自己的同性情人是会出问题的。”米罗戏谑一笑，“可是最高裁判官大人，您自己今晚又是睡在谁的床上？阿拉贡枢机？还是莫雷洛大法官？”
　　“米罗，我可没有得罪你。”修罗•莫雷洛主教啜了一口红酒，对满脸讥讽的公爵道。
　　“抱歉，修罗。”米罗一脸诚恳地道：“我真的没有半点把你扯进来的意思。”
　　“……”修罗注视着米罗的脸，决定保持沉默以免再次被唇枪舌剑波及。内敛的莫雷洛大法官其实是阿布罗狄阿布罗狄•德•阿拉贡枢机的表亲。他的母亲与阿布罗狄那位著名的母亲卢克利齐娅•博尔吉亚是同父异母的姊妹。
　　阿布罗狄•德•阿拉贡枢机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你都猜错了。小米罗。”
　　米罗望了一眼阿布罗狄倾城倾国的脸，状似恍然大悟地捂额，“我该想到的。这种时候这两个人还呆在你家里，今天晚上你们准备三个一起么？”
　　“……”修罗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了起来。
　　“上床？”迪斯的动作比修罗更加迅速且更加凶狠，他满脸阴霾地拉起米罗的前襟，“别说上床了，我今晚连觉都没得睡！”
　　米罗挣扎了两下，从最高裁判官的手底逃了出来。
　　“你认为，罗马的权力圈里，会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地将三重冠戴在撒加的头上？”阿布罗狄对米罗扮了个毫无美感的鬼脸，毫无恭敬之意地直呼教皇洗名。
　　“今晚你们要去清场？”米罗很快就领悟到而来阿布罗狄的意思。
　　“……”米罗所面对的三人神色各异，但同一份的沉默说明了问题。
　　“哎呀，罗马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吗？”米兰公爵一脸不痛不痒。
　　“不会的。”阿布罗狄扶着窗框微笑。再美的玫瑰也无法在11月胜放，否则的话，从这扇雕花的窗子往下望，阿拉贡枢机的庭院一定遍开花朵。
　　“对了，阿布。”米罗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道。
　　“嗯？”
　　“你手头还有闲钱吗？”米罗这样问着。顺手拿起阿布罗狄摆放在胡桃木小柜上的玫瑰念珠把玩。
　　“除了最近上下打点用掉的，装修宅邸用掉的，大概还有十多万斯库迪闲置。不过，你向我要钱做什么？”阿布罗狄没有半点戒心地坦白自己的财政状况。事实上，阿布罗狄是个很有钱的红衣主教。他的财富在整个亚平宁半岛也是数一数二的。为了将他的母亲嫁到费拉拉的伊斯特家去，年幼的阿布罗狄不得不被直接送进了修道院……或者说，博尔吉亚家和阿拉贡家在那不勒斯各盖了一座修道院和一座教堂给他。
　　“我想向某些主教放贷。”米罗咧嘴一笑。
　　“……”阿布挑眉，迪斯咧嘴笑，修罗似乎不是很明白，他偏了一下头。
　　阿布罗狄走过去，从米罗手里将自己的玫瑰念珠抽出来。“你想借钱做本金向我的同僚放高利贷？”
　　“我自己的本金还差一些。你知道的，要把这些老头子都放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多，三万就好。”米罗的本质似乎不是个贵族，而是一个大奸商。事实上，他的银行生意确实做得很大。
　　“我要入干股的哦！”阿布罗狄笑了，满室的烛光似乎都在这样的笑颜之下暗淡了。
　　“没问题。”米罗很痛快。
　　迪斯马斯克摸着下巴凑过来，“话说，你们两个，这样做生意风险会不会太大了？”他摇着头道：“那帮主教借了贷会干什么？当然是拿钱来买红衣主教的位子了，也可能雇凶杀害一个红衣主教以便自己进秩。这种事在亚历山大六世时代就很泛滥了。阿布，你是准备拿自己的性命来赚钱吗？”宗教裁判官有着惊人的判断力。他凑到阿布罗狄耳边，语气微妙。
　　阿布罗狄勾起唇角，却没有回头看迪斯，“杀我？那也要有本事才行。”他冷冷地望了一眼装饰着玫瑰纹章的墙壁。“再说了，能血花飞溅壮丽地死去，对我而言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阿布的眼中似有淡淡的寂寥。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送走米罗，阿布罗狄站在窗台上，就着惨烈的寒风，目送迪斯马斯克和修罗远去。他看见他们的脸在月光下无所遁形，然后被黑色的兜帽吞噬，彻底地在转角处，消失了身影。
　　阿布罗狄抓着窗框，对着圆月苍白一笑。他知道，此刻，自己的笑容，定如枯萎之玫瑰一般，寂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