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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之五 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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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若世间真有一见钟情,那应该就当如认萍生和南宫这样。
醒恶者虽然刻薄,但是和认萍生的凉薄比起来似乎又不算什么。这一点,无论是认萍生还是醒恶者都不会有所否认。
认萍生接过南宫递来的锦盒,四枚药仍安静的躺在那里,宛若空谷佳人,而认萍生却微微皱着双眉:“不行,这药不能用了。”
说着便把锦盒的盖子合上,交还给南宫:“时间放太久了,药力和味道都有些外泄,虽然不影响效力,但是已经骗不过天来眼和芙蓉骨了。”
南宫听了也不免遗憾:“看来只能当补药用了。”
“明日我就再炼一炉吧。”
南宫神色关切:“你的病好了么?现在会不会太勉强……”
关切的语句被盖上唇间的玉指打断,认萍生笑了笑:“死去本是万事空,人都不在了,要这身体做什么?”
认萍生一脉安然,南宫却心情复杂,但又怕泄了底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以致于认萍生看来只是一股略略的担忧,自然也没过多的在意。
忠烈府回来之后,认萍生的心思比先前更为细密。所以新炼的神醉梦迷不同于之前的四枚,他的毒性更为隐秘:它的效力只发作在第十天的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内功力全无,认萍生的设想里,只要把握好这时间,就能借忠烈府的手,除掉天来眼和芙蓉骨。这样翳流才真正的统一。
纵然认萍生是个不世的天才,但是这个药方的各味药材的剂量、配比着实耗费了认萍生太多的精力,要瞒过两位当世的天才,你只有比他们更天才,更狡猾,更鬼斧神工。
若不是认萍生的头发本就是如雪般的白色,南宫都觉得他会被这么个药方褪尽乌丝。因为炼丹房里出来的认萍生,早已气若游丝。这着实吧南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把揽过认萍生,度了些功力。半晌,才看到认萍生的气息渐渐平顺下来。
认萍生仿佛一根紧绷的神经突然得到了放松,随之而来的倦意便扑面而来,认萍生干脆就靠在南宫上方,阖着眼。
这样劳累的认萍生,他还真的第一次见到。接着又想到认萍生之所以这般全都是为了自己和他所经营的翳流,心里却更加心疼了起来。
南宫低头吻了吻认萍生的眼角,认萍生的眉毛很长,是很好看的长寿眉,但是怎么看又不是长寿的命。
南宫就这么把认萍生拢在怀里,安静的看了很久,手指抚过认萍生脸颊上黝黑的黥印,然后一把将认萍生横抱了起来送到了他的寝殿。
醒恶者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靠在门扉上,冷笑着问:睡着了?
南宫替认萍生掖好被角,指指外面,示意醒恶者出去谈。
到了庭院,醒恶者停下脚步:“你真打算一直瞒着他?”
南宫略略叹了口气:“不瞒着估计萍生不会答应。”
醒恶者冷笑:“所以你就要拿命去赌?”
“恶者……”
南宫语气深邃而悠远:“你可曾真正爱过人?”
醒恶者同南宫一样飘零千年,早就忘记了信任忘记了坚定,当生命长到一个境界的时候,往往会对着无尽的生命而不知所终。
醒恶者的眸子原本并不是如今日般的灰色,而是如同珠玉般翠绿明亮的颜色。只是当恶者被至亲之人毒杀之后便再也回不去原先的色彩,一杯薄酒,虽然没有带走醒恶者的生命,但是那骨子里至情至性的温柔角落就如同这珠玉般的翠色一起,再不复返。只留下一双灰色的空洞眸子,似是看着现在,却更像看着过去。
其中,根本没有未来。
南宫这时候已经回到认萍生的寝殿了。醒恶者冷嘲似的哂笑一声,比起眼里傻不拉叽的南宫,或许自己这个一生无爱的人反而显得更加可笑而可悲。
眼下已经过了六月半,离忠烈府发动总攻的预计时间已经不过三十日。而自丹药大成的那日起,认萍生的身子就再也没好过。
四枚药的诞生,仿佛是认萍生生命里剥离出来的一部分:带走所有的神、醉、梦、迷。
但是认萍生依然精神着。想着南宫也许还在主持那个可笑的决定,笑意就不免从眼角中散落开来,认萍生闲闲地抽着烟,想着南宫那副假认真地表情怎么都觉得有意思。
然而南宫那边却没有想象中来的顺利。
南宫依照计划,让军师寰宇奇藏带着姬小双和三分之一的翳流教众辉师北上,迂回切断忠烈府的补给线。然后由疯魔恶盗和哑残怨女带着三分之一的翳流教众西行堵截第二路前来的援军,而自己则和天来眼,芙蓉骨、醒恶者、认萍生领着剩下三分之一教众据守翳流大本营。
这个计划在公布之后却遭到寰宇奇藏大人的坚决反对。军师大人觉得分兵并不是明智之举,而他本人神威军师应该和教主一起守在翳流本营,让天来眼和芙蓉骨带着自己的亲信去偷袭忠烈府补给线。
话是没有错,寰宇奇藏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只是让南宫没有想到的是,军师大人的口才可以好成这样。当然军师大人的这些理由都是表面上的,而真正的理由是,不应该让怀有异心的天来眼芙蓉骨带着自己的兵马和南宫在一起,万一来个兵变没让忠烈府弄死却死在他们手里实在不值。
这意思,南宫怎么能不明白。同样,天来眼和芙蓉骨又何尝不明白。
芙蓉骨紫竹扇子刷拉一张,掩住大半容颜,道:“军师大人是否多虑了,难道芙蓉骨和天来眼就不是翳流的人么?大敌当前,当然以铲除外患为上,内斗让忠烈府占了便宜,岂不是笑话?!”
话是这么说,只是不管南宫还是寰宇奇藏都知道,若是让芙蓉骨和天来眼抓到一举灭了南宫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放过就是了。
而这边芙蓉骨把话挑的那么明,寰宇奇藏反而不太好说话,正犹豫答词时,南宫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插进来道:“芙蓉骨这话说得多见外,大家都是翳流的人,翳流有难当然一致对外,何来如此言语,平添嫌隙?”
话语间轻描淡写地就堵住了芙蓉骨的口,另外一边寰宇奇藏还想说些什么,却给南宫一挥手止住,道:“这计划就这么定了,翳流本是一家,危难方能识得真性情。”当即取出两个锦囊,分别交给寰宇奇藏和疯魔恶盗。
南宫说,这两个锦囊乃是我给你们的三条妙计。必须等到你们带着教众到达了指定的位置后,才能打开。
芙蓉骨和天来眼看在眼里,却总觉得不对劲。而他们转念一想,等到四圣阁带着南宫的绝大部分人马离开翳流。即使南宫再谋划什么主意也不可能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而等到那个时候,四圣阁都远在天边,留在翳流本营的他们才有着绝对的话语权。因此,无论是芙蓉骨还是天来眼都没有将锦囊太放在心上。
然而这次天来眼和芙蓉骨却错得离谱。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南宫,恰恰真的就不要命了。
五日之后,南宫身后带着认萍生,醒恶者,天来眼,芙蓉骨四人在翳流最高的山顶上,望着两路蜿蜒的部队向西向北两个方向离开翳流。寰宇奇藏手里捏着锦囊,眼神里说不尽的担心。
他回头去看南宫站的方向,甚至他都觉得自己能看到芙蓉骨扇面后野心勃勃的笑容和天来眼眼底许许多多的算计。
南宫这日里和认萍生一样穿着宽袖的长袍,神色复杂间,却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认萍生没有看他,但是指尖的触感却熟悉而温柔。南宫却在狭小的幅度里挣开认萍生的手继而反握住他。
南宫手上的力度让认萍生有点吃痛。
认萍生不动声色默默忍受着,不作声响。这种忍受,仿佛和南宫一起承担了他此刻所有的不甘,不舍,不得已,不由己。
眼底,是最熟悉的翳流,是西南最华美的河山,是他们一千两百年的魂牵之地,也将是他们永生无法忘怀的归梦之乡。而今,失去了三分之二翳流教众的翳流,落空得让人无端觉得苍凉。
认萍生说我冷了,南宫你陪我进屋坐坐吧。
南宫说好,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