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采访 ...
-
留给柏招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才躺一会他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他迅速地起身身，体表仍然传来绵延的刺痛，但比昨天刚醒来的时候好了不少，身体似乎恢复了以前的韧性和力度甚至…更好了一些，快速起身看起来跟未烧伤前一样自然。不过，这些柏招并没有注意。
房门打开了，他抬起头，看到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医生以及两个穿着西装和套裙的男女。此时柏招并没有将绑带缠回去，一个照面女记者喉咙里捏着似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她看起来很年轻，粉嫩的脸颊此时苍白如纸。她匆匆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小跑出了病房。
中年男记者脸色也有些发紧，他尴尬地冲主任笑了笑解释道：“小储她刚工作，您别介意。”他心里有些担心主任会不悦，毕竟他们的新闻谈资指靠主任的爆料。
主任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年轻人可以理解的，她不像奋斗在第一战线的医务工作者，多磨练磨练就好了。”他看起来十分和气，虚胖的脸意外的有些上镜。
“主任，您是说到点子上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缺少磨砺，像您这种长期奋斗在第一战线医务工作者真的是越来越少了。”男记者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马屁，扛着的摄影机镜头卖力的记录着。
主任冲着镜头对烧伤科做了一个短暂的介绍，接着指着面无表情的柏招说道：“这位就是发生人体自燃的X大学生。”
这时女记者走了进来，她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不过好多了。听到主任的介绍，她有些好奇的盯着柏招。她来之前已经查过了人体自燃的各种资料，知道能够幸存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柏招同学，这两位是市报的储芳记者和姚炳记者，他们想了解一下你的事情。”主任一团和气朝柏招介绍道。
“具体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院方有什么要求我会配合的。”柏招说道。
“你这孩子可惜了啊。”主任看到柏招了然的目光惋惜的说道：“你这次的医药费除去可报销的总共是二十五万，学校方面给你承担了百分之三十。前一阵子一个小女娃垫付了八千块钱的医药费，两天前一个叫林浩的小伙子送来了两万三千块钱。鉴于你的情况，院方决定给你免掉十万块的医药费，不过前提是你得接受市报的采访。”
有一瞬间储芳以为柏招要哭了，她立刻将摄像机对准柏招的脸部，镜头中这个大男孩猛地低下了头，低喃的说了声谢谢。
主任伸手拍了拍柏招的肩膀，很是和蔼，接着向记者们详细介绍了抢救柏招的医护工作还叫来了柏招主治医生杜老。
采访过程中，大部分问题都是由老医生和主任在回答，柏招只是说了一些感受，他的回答都十分简洁得体，一如他在师生大会上的发言。
采访在轻松有序氛围下进行，直到下午五点，临走的时候主任亲切的拍了拍柏招的肩膀说道：“院里面我会给你争取全免医药费的，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实在太不容易了。”他回味着之前将近三个小时的采访，他相信第二天报纸上他会看到一个非常满意的答案，届时他的名声、地位都将得到大幅度的提高，那么他也愿意为可怜的自燃大学生提供更多的帮助。
主任想着，招呼着两位市报记者，他已经安排好一个饭局……之后老医生说了一些医嘱，体贴地离开了病房。
恢复了一室宁静，柏招浑身一松软到在床上。或许两个多月以前他能够轻松的应付类似的状况，不过此时却几乎花费了他所有心神。好几次他都想冲那个眼中充满猎奇目光的女记者咆哮，不过他都克制了，回答诸如“你为什么会自燃？”，“我在网上看到一种猜测，说酗酒会引起自燃。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喝酒了？”等非常尖刻的问题。
他强迫自己将鬼面对准镜头，露出橘子被踩烂时类似的笑容。他说着感激的话，心里却是无尽的厌烦。好在采访总算圆满的过去了，柏招伸手遮住了鬼面，将所有情绪掩在黑暗中。
接下去的时间他有些恍惚，吃药换点滴都记不大清楚，晚上也睡的不大安稳，似乎总有些声音在他耳中回响，颇为难受。第二天他早早的就被远处传来的议论声吵醒了，柏招有些诧异，不过他没有按铃只是坐在床头做了些测试后便开始发呆。
将近十点的时候他听到了楼下传来一片嘈杂声，柏招反射性地坐直身子，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听说柏招已经完全毁容了，真可惜。他可是校草级的人物，那么一张俊秀的脸，实在太可惜了。”一位女生跟密友小声的咬着耳朵。
“可不是吗，我听说沈晓茹昨天回到宿舍整整哭了一天。”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吓哭的。”女生道，她想到已经传成鬼面的白马王子，心里黯然若失。沈晓茹、柏招，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她心里充满了茫然的快意。
……
柏招静静的听着走廊中越来越近的议论声，彷佛就响在耳边。
今早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忽然装了千里耳一般，隔着门板他能听到楼梯口护士站中李洁跟其他小护士议论他的声音，一如现在。若搁在以前他或许会兴奋上老半天，但现在，他只是有些漠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只当老天爷给他开了另一扇窗，窗户的外面一片空空茫茫，他没有这个心情和心思去幻想另一个天堂。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议论静了下来，柏招听到糅杂在一块的剧烈心跳声，砰砰砰的跟某些电影中演绎的没有任何差别。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喊到：“请进。”
前来看望的同学总共有七人：高高瘦瘦的副班长赖东林，大姐大气派的团支书姜静，皮肤黝黑的体育委员韦伟，学生会的同事王杰，勤工俭学部的高婷婷，文艺委员赵海琴和她的好朋友刘芸，刚才的议论便是她们二人。
看到柏招，七人彷佛被泰森正面掼了一拳，问候齐齐卡在舌根处，脸上的情绪五彩纷呈。胆小的赵海琴和刘芸飞快的低下头不敢直面烧伤的脸孔，脸色苍白的彷佛溺死的女鬼。
“抱歉，吓着你们了。”柏招摊开手说道。
姜静率先恢复了过来，她走上前将鲜花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握住柏招跟癞蛤蟆背部没有两样的右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打在上面，这位班级大姐大是真的关心柏招的。
“那个，大家都别傻站着，班长看了心里肯定不好受的！”赖东林从韦伟手上夺过果篮，放在了床头边的地板上。他推过一把凳子，将姜静按进椅子中。随后指挥着韦伟和刘芸搬过病房内的其它凳子。
“班主任她今天有事就不过来了，我跟姜静他们代表班级和其他同学来看你。”赖东林解释着，满意地看到班长大人说出了谢谢。
实在是太明显的恶意，柏招看到赖东林嘴边生涩没有完全掩住的笑痕。赖东林一直以来都将他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如今得到这样的机会，对方显然有些兴奋。
“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更何况你还是我们的老班长，说什么谢谢啊。”赖东林有些愤怒地躲过了柏招眼中的嘲笑，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顶着一个鬼面，柏招却依旧能够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姜静不悦的瞪了一眼赖东林但没说什么，其他同学则忽视这个情况，向柏招询问着，很快女生们都哭了出来。不管她们进房之前心里想着什么，当知道柏招将终身带着鬼面时天生感性的她们都止不住了眼泪。韦伟和王杰也红了眼睛，闷声闷气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感受到现场哀伤的气氛，赖东林忽然觉得尴尬和烦躁。他匆匆地站了起来，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王老师吗？我是赖东林，我们现在在市医院……恩，对，看到班长了……好的，您稍等。”他递过电话，示意柏招接去。
“柏招。”电话那头班主任有些疲惫的说道：“今天本来要去看你的，但是临时有个班主任会议，实在抱歉。”
“怎么会，王老师待我一向很好。”
“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主治医生说我恢复的不错，除了表皮坏死、留疤之外不会留下太大的后遗症。”柏招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回答类似的问题了，一天两夜足以让他想明白很多事情。
“那就好，学校方面我们都给你处理好了，给你准备了新的生活学习用品。如果你要休学，学校这边也会给你保留学籍的。”王老师冲边上用目光询问的院党支部书记点了点头，无声的说了句：就是那个孩子。接着她将电话递给了对方。
“柏招，是我，周书记。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学校方面一定会给你最大的帮助的，你的任务就是安心养伤，克服困难，老师们和同学们都会给你支持的，我们都希望看到跟以往一样自信的柏招。”他是□□那一辈的老知青，说话总会带上那个时代的特征。
“周书记，我知道，让您们为我费心了。”柏招想到大一时候周书记送给他的海岩文集，明白这位老知青的行事风格。
“刚才王老师提到休学，我想咨询的是我能不能够申请提前毕业？”柏招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让手机这边和手机那边的人同时愣住了。
赖东林神色复杂的看着柏招，他意识到自己视为平生劲敌的班长已经要离开跑道了，他将独领风骚，这个消息让他兴奋的同时也有些茫然。
姜静则不可置信地看着柏招，四年来她一直配合着柏招的工作，聪明能干的班长以及雷厉风行的团支书组合横扫了所有的最高班级集体荣誉，她不敢相信柏招要丢下这份责任！
“你想退学？”姜静叫了出来。
“不是，我是想提前毕业。”柏招掩住听孔快速回答道，姜静勉强忍住了后续的说辞。
“大四后面的课程我都自学过了，完全可以通过教授们的考试。我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继续留在校园，希望周书记能够帮我说服教授们。”柏招解释道。
“但是你的专业是医学院药学系，它需要大量的实习经验。后面三年课程更多的是现场教学，离开学校你可能没有机会接受专业的指导。”周书记皱着眉头说道，柏招是一位极富天分且刻苦专研的学生，所有教授对这位学生评价都很高。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二十年或者更短的时间柏招将成为医学界的一面旗帜，他并不想放弃这样一位学生。
“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现在的状况并不合适继续留在学校。周书记，醒来后的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拜托了——”说道后面，柏招盯着自己的手诚恳的请求道。对方犹疑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叹息的说道：“好吧，我会跟其他教授反映的。”
又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柏招等对方挂断电话之后将手机还给了赖东林：“谢谢。”
赖东林无言地接过手机，一通电话足以让他调整好心态。他盯着柏招的鬼面开始放下幸灾乐祸的尖锐，衷心的祝愿将成为过去式的班长早日康复。
“柏招，你再考虑考虑。”姜静的劝解有些苍白，四年相处她很清楚柏招是那种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
接着在场的同学连番送上了祝愿和勉励的话，柏招抓住了一个机会问道：“耗子呢？”
这个问题瞬间让病房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视，最后还是赖东林开的口：“林浩遇到了一些事，不方便过来。”
柏招一听顿时就急了，他跟林浩是好兄弟，听主任的话耗子前两天才来过怎么现在……“发生了什么事，耗子他人没事吧。”
“放心，林浩他好的很，你才是伤患。具体情况我们说不清，等你出院后问他本人吧。”姜静接过话头噼里啪啦的说道。
柏招也只能放下心中的担忧，继续听其他人说着各种祝福，最后来看望的同学们被前来换点滴的李洁吼了出去：“病人需要充足的休息！”小护士气势汹汹地冲七人大喊，凶神恶煞的将人赶了出去。
柏招疲惫地揉了揉额心，毫不掩饰地向李洁表示了感激：“李护士，你救了我！”
“这帮学生从来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病人！”李洁愤愤的说道，将鲜花塞进了垃圾袋准备带走：“亏他们还是医学院的学生，你现在根本不能接触花粉！”
“还是李护士细心。”柏招笑着要送李护士，对方将他按回了床上：“我不是说儿戏的，你现在真的需要休息！”说着气势汹汹的走出了病房。
作者有话说第2章 采访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