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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盐州刺史吴恒飞最近很苦恼,绝不是因为边境局势吃紧,也不是由于自己的辖区内有不少村子和镇子遭了兵灾和雪灾,而是因为一个人。这人像是一个幽灵般的在盐州城,以及他耳目所及的一切范围内徘徊,无时无刻,挥之不去。

      当然,如果这个名叫元杰的“幽灵”真的变成了幽灵,那吴恒飞才是吃不了兜着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他心心念念之间,所害怕的也无非就是这个。

      元杰由于受到将军李放那一次小镇救援的启发,从此也不要求跟随出征了,事实上除了两三次去剿灭在边境附近流窜的契丹人土匪,李放也再没有带兵的机会,而元杰则听从了他的建议,开始对盐州和五原塞附近的风土人情产生兴趣。

      他自动请缨负责遭劫后的苦水镇的修复重建,似乎那地方的一切损失都是由与他的缘故似的,吴恒飞派去为他差遣的一个杨姓书办第一天回来就向老爷抱怨,说这位王子殿下实在是有够实心眼的,一定要他将官府所拨款项的帐目和收支明细拿来核对,从前的账目根本找不到了,就找也得翻遍刺史衙门那座尘封已久的司库,今年的需要重新做,王子殿下便叫人搬凳子,自己坐在镇子口的祠堂中,一笔一笔的跟他核对,准确无误了才亲自写下来,到了最后自然是有些银钱跟账目无法对上,杨书办当着许多镇上居民也不好对他说悄悄话,想使个眼色敷衍过去,无奈元杰看见了当没看见,一定要他去查清楚了再来复命。

      吴恒飞摆手叫杨书办就按着元杰的意思去做,还责备他不懂事,不会看眉眼高低。“你们少赚一笔两笔的有什么值得大呼小叫的?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还想升官?”杨书办好不委屈,他可不知道目下在刺史大人看来,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吴恒飞也没有那个必要跟身边每一个人都透露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在夜半更深无法入梦的时候,跟枕头旁边的夫人牢骚两句。不过最近他还是有些欣慰的,王子殿下起码不会天天巴望着到战场上去拼命了,天天在城内外转悠转悠管闲事也不错呢。

      吴夫人最瞧不上自己丈夫那股子提到元杰就皱眉嘬牙花的劲儿,点着他脑门说那不过是个失宠的王子,有必要这么恭敬吗?吴刺史叹口气道,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人家虽说是被流放来的,毕竟还是大王的儿子,要是在我这里有个三长两短,大王找我要儿子,我拿什么给?再有,当今王后就这么一个孩子,万一有个闪失,先别等大王怎样,王后跟她娘家那位皇帝大哥就饶不了咱们一家子,我容易吗我!

      元杰心中其实很明白吴恒飞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到来,在这个边关小城引起了混乱,可他也控制不住,他无法安安静静坐在屋子里数日子,更加没有办法接受吴恒飞以及一众地方官员们的好意,在他们的庇护下消磨时光。盐州城附近颇有几个通往西域的贸易重镇,他满可以今天逛逛集市明天喝喝花酒,后天带着侍卫们去打猎,再后天可以赛马,再后天可以听刺史衙门的一帮师爷们讲南来北往的奇闻轶事。

      可是上面这些事情,他一次也没有做过。

      李思忠手按着腰刀,将杨书办带到了元杰的跟前。杨书办哭丧着脸,仿佛吃了死耗子般,见到手捧着账册的王子殿下,显得焦躁而又恐惧。

      “殿下……是不是,这本账册也有问题?”

      元杰回头,细长的眼睛里布满血色,但是也凶光毕露,让杨书办没来由的一阵双腿颤抖,但说话口气却还算客气:“瞧你这话问的,这两个月以来,我看过足有一百多本账册,就没一本没问题的,我还能指望这本也不出漏子?”

      语气中还带着戏谑的口吻,但声音县得疲惫,甚至有些沙哑。越是这样,越让杨书办感觉到头皮发麻,觉得那一双通红的柳叶眼像两把刀子,能隔空剜人的肉。连同苦水镇算在内,两个月内一共有三个村镇遭了兵祸,四个遭了雪灾,官府照例要调人拨款赈灾,元杰要了这个差事来,从此就没有断了找他的麻烦。原因很简单,账跟钱对不上,不止对不上,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这天元杰照例在一个名叫白云堡的地方监督挖雪清路,将他叫了来,并且脸色难看,看样子要发脾气。可杨书办的邪火也不小,心说你自打来了盐州,把我们这儿折腾成什么样儿了?过不像过的,个个都要按着你的意思来,凭什么!

      这话他却只能在心里骂一骂,嘴上断不敢说。只能在元杰用眼神逼问的时候,斟酌半天,艰难的开口。

      “殿下……”他瞥一眼元杰身边肃立的李思忠,咽了口吐沫。“其实这种事情,从古到今,都没有办得清清楚楚的时候,这银钱过手,不扒皮也得掉点渣,不然咱们这些拿那么点俸禄过日子的小官们吃什么呀!”

      他这话的意思,之前也说过,只是还要婉转隐晦的多,而元杰可不听那套,就只是抓着他要查帐,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元杰似乎是听进去了,还用手指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子,咳嗽两声,说道:“那你的意思就是,就让这些钱不明不白的给拿了去,到了受灾这几个村子手里,连一半也剩不下,我能拿这点钱干什么?修了房子让人家挤着住,初一姓王的睡炕上,十五换姓李的?你家房子肯跟别人分着住么?”

      杨书办脸上又红又白,尴尬到了极点,可他也还有道理:“殿下,总共这点钱就没多少,全都拿来也不够给所有人修房子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过手,每个人不过拿一点而已,您以为能有多少啊!”

      这愁眉苦脸的神态似乎还挺起作用,元杰看着他,突然咳嗽起来,李思忠听见了急忙过来,被他摆手拦住了,杨书办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那是元杰命人收拾自己的暗号。

      元杰停止了咳嗽,继而习惯性的摸了摸眼角,抬起头看杨书办。他本来坐在一张尚且完好的太师椅中,比杨书办矮了许多,此刻扬着脸,就令杨书办不得不躬身弯腰下去,好听他说些什么话。

      “杨先生。”开口便用了个极罕见的尊称,令杨书办简直不寒而栗。“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把所有克扣的钱都找回来。”

      “这……卑职恐怕难以办到……”

      元杰冰冷的目光划过他的脸:“那是你的事!”后来他看也不看傻在当场的杨书办。“我就是个不懂事的死心眼儿,也不知道你们那些所谓的规矩惯例,我只知道官府赈灾的款子有个钱数,倘若你捧到我手里的比这个数目少,我就拿你是问!”

      杨书办愣了好一会儿,气得想笑,说道:“殿下这样不就等于要卑职的命嘛!”

      元杰却立刻接上一句:“你若拿不来我就要你的命!”

      这话完全不像戏言,元杰仿佛一个掌握着所有人生杀之权的神,似乎弹指之间便能夺人性命。杨书办真的给气得笑出声来,无奈又不平的说道:“难道我凑不出钱来,殿下就要擅杀官员?”

      元杰冷笑了一下,看样子也憋了半天的怒火,却仍旧平静地说道:“谁说我要杀你,你在赈灾途中不幸被大雪所埋,以身殉职,死后还能得一份抚恤嘉奖,这不是很荣耀的事吗?”

      杨书办真的害怕了,刚才还以为王子殿下不过要吓唬吓唬自己,此刻不敢这么认为了。他不是没见过那些被元杰杀死的羌人尸体,若说官场世故上还是很嫩,但若说到杀人,那么王子殿下一定不会逊色的——他的父王本就是仗剑征战取得天下的,作为儿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他浑身颤抖地看了看坐在椅子里目不斜视的王子,他的脸在这个方位上看上去,消瘦而坚硬,空中虽飞舞着细小而密密麻麻的雪花,但都在他周身一股凛冽寒气之前撞得粉身碎骨了。

      杨书办再也不敢说别的多余的话,甚至连“遵命”二字都没敢说,转过身踉踉跄跄离开。他身后传来一阵元杰的咳嗽声。

      *******************************************************
      还有十几天便是除夕,往年这个时候,吴恒飞都是在忙着撰写贺表,备好朝贺以及送往各路官员出的礼品,打发手下亲信赴京。这些事情要一一办妥,亦非半个月不可。但今年情形大不相同,吴恒飞不但将贺礼一事草草打发完毕,就连那封向来走形式的贺表,也显得不那么好措辞了。

      一切都源自那位不让人省心的王子殿下。两天之前,遭受雪灾的白云堡终于清扫干净,屋舍也有一大半挖了出来,经过修正还能住人,元杰这才会同将军李放把暂时寄置于兵营营房右翼内的村民们迁回。

      将村民带回安置于兵营是元杰的主意,并为此与吴恒飞李放闹了个不可开交,李放劝他还是不要做有违军规的事情,他却拍着胸脯保证不会出事,若有死走逃亡或妨害了边防要务等差错,则由他一人承担。到时候,吴恒飞可以在上述朝廷的奏折中随便写。这话就等于告诉刺史大人,你可以自己开脱,即便将罪名全部扣在我头上也没关系。

      吴恒飞当然不愿做如此卑鄙之事,又见一百多老老小小立在大雪里,全都用期盼又胆怯的目光看着将他们带到这里的年轻将军,其中还有个把识字又有些见识的人,听到大伙都叫元杰殿下,猜想他的身份一定很高,也就窃窃私语着,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最终,站在一旁冷眼观瞧的李放也心软下来,叹了口气,向吴恒飞表示可以协助元杰来办这件事情,将村民安置在自己管辖的右翼营房内。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元杰却还是不愿让李放跟自己一同承担责任,声明只借用营房,请李放代为领兵去白云堡清理积雪整修房屋,自己则每天巡查,凡事都要过问,期间有几个人病死,又是远埋尸体又是安抚家人,上上下下还要彻查是否有了什么疫情,好几天彻夜不眠,一刻也不能松懈。待到白云堡已经整修停当,村民们可以返家的时候,他反而不能再将他们亲自送回去了。

      因为前一天夜里,它卸下盔甲,合衣躺下去,就再没起来。转天清晨号角吹响,李思忠等了许久都不见主人从屋中走出,急忙奔进去看,才发现他满脸通红,烧得烫手,几乎不省人事了。

      一瞬间李思忠有点傻眼,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早在半个多月前他就听着元杰那日渐频繁的咳嗽不大对劲,便时常劝他多休息,不要为了几个不识好歹的灾民忙前忙后,弄得整夜整夜不睡觉。灾民们也的确有些不知好歹,见到元杰能令刺史大人和几位将军恭敬有加不敢造次,显然身份高出他们许多,而人又随和温厚,面冷心热,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常常拉住他诉苦,某某小吏的亲戚强占了我家田地,去年前年乃至大前年的灾荒伤亡少报了多少死人导致赈灾的钱发下来少得可怜,谁家爹妈儿女被雪埋的尸体还没找到,诸如此类,元杰知道他们想要自己为其讨个公道,无奈头上顶了个无用的“王子”虚衔,不论是什么事,都是不归他来做主的。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想办法平息大伙的怨气,也因此跟盐州上上下下的官吏们都打过了一遍交道,弄得人人听说他来了,都仿佛瘟神降临,不是躲就是藏,又怕又恨。好在后来灾民中间死了几个人,立刻谣言四起说是闹瘟病,元杰也就无暇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李思忠暗暗为主人觉得不值,还偶尔发发牢骚,元杰反而一笑置之,有时甚至连笑都顾不过来,或者都不曾听清那些牢骚。起初他还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冲动之下做了这么个保证,别看一百口人并不算多,却很难束缚得住,那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会静静地躺在营房中过那么久,疫病谣言一起,便不好镇压下去了。元杰想了半夜,最后决定将死人的尸体抬到营盘中央,给所有兵士和平民都看到,由军医来检查,并告知所有人,这些人并非死于瘟疫,并且在这样寒冷的冬天,瘟疫也不可能传播得开。

      而这样的解释,显然还并不完全能够令人信服,有人小声嘟囔说装装样子也很容易,反正军医官都听上司的。元杰没听见这话,但他看着队伍中一片一片充满疑惑神色的脸,就明白了。于是他想了想,只对身边的李放说:“反正还有两天这些灾民就可以回去了,这两天之内,我就跟他们在一起,倒要看看这瘟疫是怎么传给我的!”

      他的声音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然后不等李放表示态度,转身就往营房那边去,李思忠无奈的看了看有些诧异的李将军,抛给他一个苦笑,那意思仿佛在说“没办法,他就这样子,我们都习惯了!”

      最后事情总算平静收场,元杰一身整齐的衣服坐在灾民堆里显得那么扎眼,坐了没多久,大伙便用恐惧的目光看他,因为他一坐下就开始咳嗽,声音听起来简直有点吓人,李思忠劝他走也不听,只好跟同伴打趣说,要真有什么疫病,估计也是从殿下这里传出去的。

      李思忠料对了一半,他知道元杰其实早就病了,只是心里装着许多事情没做完,又不能不做,所以一直撑着,直到灾民都平安又满意的返回家园,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落地,人也就倒了。李思忠也不太能理解元杰如此拼命的原因,或许他继承了父亲骨子里的好强本性,而他又经常认为自己很强,能够面对一切风险和难关,生病自然也可以等闲视之。

      吴恒飞接到李思忠派人送来的消息后,先是惊慌了片刻,又马上冷静下来,当即差人兵分两路,去将军医官和城内最好的郎中都找来,又带上家里两名侍女,背了自家用的一个小药箱,一起赶到刺史府隔壁的小院。

      等他进屋,一眼瞧见床上昏睡的元杰,心里不免又紧张起来。元杰看起来都不太像平日那般模样了,下巴冒出来一层青苍的胡茬,衬得脸色惨白,双颊上由于高烧又泛着诡异的玫瑰色,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痛,一刻不停的在颤抖。吴恒飞只一眼就知道病得不轻,继而自然而然想到王室长大的孩子,娇生惯养禁不起大病,况又在此塞外苦寒之地缺医少药,这样看来,难保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只是他,屋中的人无不面现忧色,李思忠死死盯着那两名吴府的侍女,生怕她们粗手笨脚的为元杰盖被子擦额头会弄痛了他。军医和郎中很快也赶来了,后者几乎是被抓来的,老头子一只鞋都丢了,三魂给吓丢了俩。两人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分别诊脉,商量着用什么药方,等到终于定下来,吴恒飞亲自瞧着侍女将药煎好,给元杰灌了下去。可是直到天色擦黑,并不见多少起色,高烧依旧不退,元杰虽然停止了颤抖,但是一动不动,倒更像个死人了。

      吴恒飞脑门不断冒汗,心里不停念叨着自己一家人系王后旧臣提拔起来的,不管是君臣之义还是私交感情,都不能让她的儿子出半点差错。他把两个大夫揪到面前,恶狠狠的告诉他们,如果今夜子时之前还不能令王子殿下退热苏醒,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拿他们陪葬。

      二人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叫苦不迭,忽然那军医一拍脑袋,说有了个办法,赶忙回身叫人去弄点烧酒来,又指挥两名侍女小心翼翼的将元杰身上衣服褪下,用软布蘸了烧酒擦试他的上半身。一时间小屋里脚步忙乱,一时间大伙又都屏息凝神,专注的期盼这个土方能有效验。

      元杰其实并未昏迷,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他只是很累很困,即便身上着火一般难受,也还是疲惫得一动也不想动。两个大夫在床边不停的叫喊,让人去找冰块,找烧酒,吴恒飞歇斯底里的呵斥手下们,以及李思忠喝止两个侍女为他解开衣衫的“放肆行为”,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直到有两个陌生女子的手去解他的衣服,他才想要抗议不准,只是心里一急,便真的昏了过去。他觉得自己沉入一片黑暗,四周是粘稠的泥潭,潮湿阴冷暗无天光,他就陷在这泥潭中,动弹不得,身上每一个骨节都酸痛不已,可就是不能动。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最后一点模糊意识都快失去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轻柔而熟悉,一遍又一遍,像羽毛飘落在耳边。他闭着眼睛也能听出这是母后的声音,喜出望外,立刻忘记了这是在遥远的边城,这是在梦里。他感觉到母后坐到他身边,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他认得那是母后的手,从小母后就经常这样拍着他入睡,他甚至闻到了母后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气。他的疲惫仿佛一下子被这香气赶跑了,他想我不能再睡下去了。

      元杰努力的睁开眼睛,想冲破一道屏障般全身震动,他的手抓住了一只温热丰腴的胳膊,却不是母后,眼前只有一个面目平庸的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大惊失色,慌忙抽身退下。

      外面传来清脆的梆子声,已经是夜内子时。吴恒飞命令军医继续留下守护元杰,直到确定他没有危险才能离开。他自己则回到府中,继续写白天写了一半的新岁贺表,这道表章再过几个时辰就得交给进京的差人,送达京城大王的案前——当然,大王是不会亲自看这些千篇一律的东西,但如果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半点也不提,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今后问起来,自己少不得有个瞒报的嫌疑,他有些不确定是否该将元杰在盐州的所作所为如实奏陈,因为他不能确定大王知道了这些事究竟会怎么想。

      踌躇之间,吴恒飞忽然瞥见前几天元杰派人送过来等着一起送进京的贺表,那上面只有十几行刻板常见的贺岁颂德之语,什么都没提,没诉苦也没抱怨,没向父亲告状也没表示悔悟。他回想起那位连病到昏迷抽搐也不肯哼一声的年轻人,他的感情用事,他的一意孤行,如果自己真的将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如实密奏大王知道,也许会令那位多疑的父亲更加不快。想到这里,吴恒飞有了主意,运起笔来,用了不到盏茶功夫,便完成了这篇规矩无味的表文。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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