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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章(下) ...

  •   天黑下来,大雨不停,元杰本想冒雨再回去,却别卫公公以及众侍卫阻拦。李思忠实在是害怕他为了在黄昏之前赶回盐州而再次不管不顾跃马渡河,那样的话还不如回不去。幸好卫公公说话元杰还是会听的,再者也因为老太监说,会趁着这一夜的工夫,说说这一年多来宫中的事情。

      入夜后,总算将闻讯赶来的惠州官员应付回去,卫公公这才回到驿馆那间为元杰腾出来的正房,并且叫来下人们,重新打扫整理了一番,那股认真的劲儿仿佛依旧还在宫中,元杰瞧着他吆喝下人们的威风神态,不由得好笑。

      “好了,这里不比王宫,差不多就行了,我住的地方比这里可乱一百倍呢!”

      “那不是老奴没办法到盐州去伺候殿下嘛!”卫公公不以为然道,“如今可算到了跟前了,多少也要尽点心,老奴这是替王后照顾殿下。”

      他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满脸皱纹挤在一起很是难看,但元杰却觉得这些皱纹,乃至这张没有胡须衰老下垂的脸无比亲切,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以前,在母后宫里的时候,卫公公总是亲自指挥着小宫女们铺床,然后掀开被窝等自己像小耗子一样滑进去。

      如今老态尽露的卫公公还是那副笑容,站在床头掀开被子,等他像从前一样钻进去。他却没有动,尴尬的笑笑说:“我都已经习惯自己迭被子了。”

      卫公公听了,也就不勉强,就要施礼退出,却被他叫住——

      “等等!”他看了看四下门窗紧闭,屋外雨声嘈杂,放开声音说道,“不是说好了,你留下说说宫里的事吗?”

      卫公公只好站住,看看他那种期待的神色,只有叹气道:“天太晚了,明天还要赶路,殿下一定要听,就请先上床去,然后老奴再说。”

      元杰听从他的劝说,三下两下脱了外衣爬上床,盖好被子,侧着脸看他。老太监坐到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仿佛是要给一个任性的孩子讲故事。可是刚要张口,却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因为只有他心里最清楚,有些事情是不能告诉这位王子殿下的。

      “你怎么不说话?”元杰睁着眼睛问道,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但目光清亮,令人不能躲避。

      “这……该从何说起呢?”卫公公眯着眼睛,像是在整理思绪。

      “父王他……还是每天都给母后喝药吧?”见老太监不说话,元杰率先发问。

      卫公公一愣,接着苦笑。“唉,这也就是老奴不愿跟殿下讲的缘故了……这件事,本就无可奈何……”

      这时候元杰忽然也明白了他的那种心情,因为母后喝药的事自己才会触怒君王流放边关,听他的那种口气,显然这一年多来服药仍旧继续,丝毫没有改变过。一瞬间他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仿佛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当初的那次冲动,如果他当时还是忍了,也许就还能一直留在母亲身边了。

      “那……母后的病呢?”他深深吸了口气,“有没有人陪她说话?”

      卫公公摇摇头:“这些殿下都不需要担心,她很好,一切都好。”

      “怎么叫一切都好?”元杰不满意这个答案,穷追不舍。

      “就像老奴回宫后,会向王后禀报,说殿下在边关一切都好,是同样的道理。”

      元杰无话可说了,他显然很能明白母亲的心情,就像自己害怕被卫公公看见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疤一样,他便不再追问。

      “我记得我临出宫之前,母后送给我一首诗,是前朝李贺的《燕门太守行》。”

      这件事卫公公似乎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首诗,忽然说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殿下今后更要保重,不要再像今天一样任性冒险了。”

      这话在他的身份说来,算是很无礼了,但元杰却没有不快,点点头表示接受他的意见。尔后又说道:“你回宫以后,对母后说,元杰将这首诗回赠给母后,也希望她好好保重自己,一定要等儿臣回来。”

      卫公公心中一惊,在元杰入睡后,他将诗的最后两句反复默念着,越是琢磨就越觉得坐立不安。他看看睡梦中的元杰,眉尖微微蹙着,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安静而纤尘不染,尤其是脑海中忽然又闪过这一年多来在王后宫中发生的一切,令他忍不住深深的长叹。

      “殿下总是盼着早日回宫能与母后团聚,可是老奴宁肯你就呆在这里,永远不要回去的好……”

      离去之前他再次给元杰掖了掖被子,将他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一只手臂塞回去,却发现他手中还攥着那方丝帕,便轻轻拽出来折好,放于枕边,拍拍他,这才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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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束了惠州之会,元杰转天早晨便动身返回。这一天雨势终于小了下去,不像先前那样泼水似的往下倾倒了,虽然还是会打湿衣服,却并不妨碍视线。卫公公专门命令驿馆的官员挑了名向导,带领元杰等人绕道,从没有河流经过的山路走,这样就需要耗费多一点时间,却最安全。

      元杰几次试图从卫公公口中再问出一些母后的情况,无奈老太监始终守口如瓶,巧妙地避开他的问题,但是他越是这样,元杰就越觉得疑惑,仿佛宫里出了什么事情,不便让自己知道,可是如果母后真的有事,卫公公也不会这样悠闲的站在惠州城外目送自己,他目光里也只是迟疑,而没有忧虑。

      山路泥泞,马走得很慢,荆棘不断擦刮着盔甲,山林中不时传来奇怪的叫声,惠州的老向导告诉他们,那是一种很奇怪的鸟,平常不叫,只有下雨天才叫,而惠州附近,一直流传着这样一种传说,这种鸟一叫,就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元杰虽然觉得这种传说不大可信,大可一笑置之,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实在让人提不起精神来,李思忠等侍卫们也莫名其妙的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策马走在他身边。他看了一眼他们,也觉得无趣,于是就此不吭声了。雨丝不紧不慢下着,此刻只有怀中那方丝帕的香气,能让他觉得一丝快活。母后不太喜欢熏香,可是母后用过的东西却总有种淡淡的香气,很像花草的气味,走在荒山野岭之中,这种花草香更加明显了。

      卫公公也告诉了他一些与他无关的事,比如大王正在物色京城中的名门闺秀,意欲为太子哥哥完婚,三弟元成长了一大截子,现在怕是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菊花台翻修了一次,现在比从前更高,后宫的妃嫔们死了几位又新纳了几位,等等等等,他听了很久,这些消息中,就是没有关于他的。大王好像忘记了还有个儿子在遥远的塞外吧?

      沉思了一路,倒也显得路途没那么遥远了。下午时分,元杰等人回到了盐州,老向导告辞而去,他从东面的城门入城,本来打算先到刺史衙门去向吴恒飞报个平安,可是刚走过一条街,便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来往行人寥寥落落,街道两旁的人家和店铺全都关门闭户,有一些士兵在持刀巡逻,颇不正常。元杰习惯性的警惕起来,刺史衙门也不去了,干脆直奔大营去了。

      一进兵营,他便知道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王昌手下的一个叫黄铭的副将正带领一百多人,将一群羌人拘押在墙根下面。元杰一眼认出那是阿泽从白水川带来的马队,其中还有跟在她身边负责烧火牵马的老仆人雅里。这些人全部都被缴了武器,看起来还经过了一番搏斗,个个衣衫凌乱面有血痕,而他们的头领却不在其中。

      黄铭看到元杰一脚踏进兵营,脸上顿时便有些变颜色,急忙叫身边的士兵过来,对他耳语,仿佛交待了什么,可没等他说完,元杰已经来到了跟前。

      李思忠也很讨厌王昌手下的人,于是故意厉声喝道:“见了王子殿下怎么如此无礼!”

      黄铭给吓了一跳,不敢继续咬耳朵,急忙上前行礼。元杰却不看他,只把眼睛在那些被缚的羌人身上扫了一遍,这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殿下,这些蛮子要造反,幸好王将军发现的及时,总算都给抓住了!”

      可是那些羌人们听了,却一个个群情激愤,挣扎着要站起来争辩,被一旁持刀看押的士兵用刀背砸下去了。

      元杰觉得蹊跷,王昌向来不肯多管这些羌人的闲事,如今怎么他先发现造反的苗头,看来自己离开的一天一夜之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本来还想问个明白,却想到黄铭不会说实话,此刻必须要找李放才能弄清楚,于是又问道:“阿泽呢?她在什么地方?”

      这话并不是问黄铭,而是在问羌人们。持刀的士兵还要去砸那些挣扎的,忽然看到他的凛冽眼神,都愣住了,不敢下手。阿泽的老仆雅里这才把头抬起来,冲他大声喊道:“王子殿下!请你救救我们吧!我们的头人被抓进大牢去了!请你救救她吧!”

      他一边喊,一边流下泪来。黄铭见此情景,急忙凑上来说道:“殿下别听这些蛮子胡说!那个丫头想要带领族人造反,毁掉咱们的大营!”

      元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转身离开,直奔李放的营房去了。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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