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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八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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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其芳告诉元杰，此人在苦水河一带游荡，听说王子殿下到了镇子上，想也不想就跑去给正在附近游猎的耶律涅鲁古报信，期待着契丹人能够抓住元杰，以泄族人被扣留和杀害之愤。
射里好像是在混战的时候受伤了，血流进绿眼睛里，看上去像个恶鬼。他看到元杰显然也十分惊讶，瞪大了眼睛，嘴里嘟囔着：“你……你……”
李放帐下的副将董彦年轻气盛，脾气最是暴躁，不等他说出什么话来，上前就是一脚，怒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当初要不是王子殿下放了你，你早就死了，你们这些胡人蛮子，就是禽兽不如！”
他说得很解气，元杰却没想到自己私放射里的事情，大家原来已经知道了，不由得去看李放，果然看到李放对董彦阻拦不及无奈的神色，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再看被踹倒在地上的射里，也是愤愤不平，他倒不是因为对方忘恩负义恼火，而是忽然发觉，自己当初认为做得对的一件事，现在为很多人带来了麻烦。
他在心里说：怪不得父王会下那样的旨意。
李思忠等侍卫们听见董彦的话，也明白过来，纷纷向射里怒目相向，只是碍于主人在跟前，没有命令是不敢放肆的。饶是这样，侍卫中脾气最暴的肖奇南还是恶狠狠地说：“混蛋！就应该杀了你！”
但是，这样一来，屋子里所有人的指责反而令射里页愤怒起来。他一个翻身爬起来，虽然还是被士兵按住脖子，不得不低头，但还是用力拼命的挺直腰板，怒道：“你们不放我的族人，杀他们，也该死！”
这话说完，就连李放也有点按捺不住怒火了，脸上神色凛冽，向元杰说道：“殿下，吴大人的意思，请殿下来处置此人，要杀要剐，只凭殿下一句话！”
众将听了，十分雀跃，都认为应该立即杀掉这个忘恩负义的禽兽蛮子解恨。谁知刚才元杰满腔怒火，听了李放的话，反而平静下来。他没有立刻挥手下令，而是垂下眼帘，转过身去，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大家都很奇怪，不明白元杰为何不挥手下令处决这个险些害死自己的小人。难道他内心的怜悯又在发作？但仔细看去，元杰的背影绷得紧紧的，拳头一直攥着，嘴唇紧抿，在皱眉思考，仿佛在努力做一个决定。
射里也以为元杰说不定会亲手上来砍了自己，但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直到元杰忽然一下子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士兵立刻揪着他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好接受王子殿下的惩罚。
元杰站在比自己矮一半的射里面前，低头看他的绿眼睛，目光尖锐得能够钉进去，他脖子上那道蜿蜒的伤口还在透着血丝，显得十分狰狞。
“把他带下去。”元杰轻轻的，但是又一字一句地说道，“带他去苦水镇。”
包括李放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不明白这算是什么命令。两个士兵抓着射里，不知道是否该听令行事。元杰继续说道：“让那个被他害死的姑娘的家人决定，他该不该死。”
射里听不太懂汉话，所以瞪大了眼睛疑惑着，周围所有人似乎也没太懂元杰的用意，但他们似乎又有些理解，只是这样处置犯人的方式，还是头一次听说过。
而元杰已经转过身，朝里屋的方向走去了，留下最后一句，是说给射里听的。“只要他们愿意放过你，那么我也不追究！”
李放命令手下将射里带了下去，许多人似乎对元杰的决定很不理解，都认为这下子射里绝对死定了，谁知道竟然会是这么一种结果。但既然刺史大人都发话了，交给元杰来处理，那么王子殿下怎么说，当然就要怎么做。董彦气哼哼的让人揪着射里，把他的双手绑到自己马鞍上，然后上马一路小跑，拖着他朝苦水镇方向去了。
元杰遣散了众人，重新躺下，过了很久才睡着。他并不知道射里被带到苦水镇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死去的那个小姑娘是否还有家人在也还说不定，但镇子上的人们一定会对勾引契丹人来偷袭的射里恨之入骨，很可能一拥而上每人一拳将他打死。元杰想，或许让他死在那些人的手里才最合适。
他睡了一天一夜，睡梦中浑身伤口作痛，但是他不想醒来，不想从嘴里漏出一丝呻吟的声音。这一次的大难显然是他自己招来的，他忽然有些难过，为了看不透的那些人心，也为了他那双看不透人心的眼睛。
第二天的早晨，李放很早就来到他的门外求见，他看见李放身边没有带邓、董两个副将，手里也没有拎着射里的人头，也就猜到了大概。
“你放了他对吧？”元杰出乎意料的率先发问，李放第一次觉得他年轻的脸上有种沧桑。
“他是被放走了，”李放急忙回答，“但不是我放的，那个姑娘的家人，她的姑姑、姑父说，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何况他又不是契丹人……”
“是他们不敢杀人吧？被契丹人烧杀抢劫这么多次，可见到杀人还是害怕？”
“殿下，没有人生来就会杀人。”
元杰点了点头：“是啊，如果他们也得拿起刀自卫的话，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殿下！”李放看着他落寞的神色，忽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这次的事，不能算是你的错！”
元杰苦笑了下：“我知道，我知道……”过了片刻，他又说道：“李将军，我向你保证，不再任性乱跑了，从今以后，你说什么地方我不能去，那我就不去！”
李放吃惊，不明白一向自负的王子殿下为何口出此语，不禁愣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元杰则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出错的，我保证。”
他说话声音低沉，但坚定有力，不容人不信。李放想了想，郑重地点头道：“好吧，我答应殿下！”顿了顿又想起一句话：“我也相信殿下，不会是拖后腿的人。”
元杰这才放松地笑了，虽然身上还是疼得厉害，但却想卸去了一块背负的石头。这个时候李思忠忽然在外面敲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布包。
“这是什么？”
“殿下，是邓将军手下的人捡回来的，好像是昨晚扔在城门口的！”
这次连李放都很奇怪，不知道那个丑陋的布包里是什么东西。
“那为什么给我送来？”
“殿下难道没发现，外面这块布是您前天出去时穿的那件袍子上扯下来的？”
经此提醒，元杰才仔细去看，果然认出那是自己素色衣袍上面的一角，仿佛是在与耶律涅鲁古厮打的时候被扯落的，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有人捡到送回来，却又为何？谁会经过前天那片战场呢？
李放却说道：“那赶快打开看看，包的是什么？”
李思忠利索的掀开布包的四角，里面是一堆形似蚕蛹的东西，像是虫子又像是草。
“这是什么？”元杰拈起一个，左看右看不认得，虽然父王在内廷之中设有药房，又精研医术和药材，但他从小就对此毫无兴趣，因此根本不认得。
李思忠道：“我去找了郭军医看，他说这是一种药材，可以用来滋补身体，温而不燥，比人参还好呢，所以让我给殿下送来，正好可以用！”
他喜滋滋的将布包摊在小桌上，转身去找器皿来储藏。李放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中药材，叫做虫草，是难得的补药，五原附近只有白水川西边的山上才有……”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去看元杰，只见对方也是满面释然。
“原来是白水川啊……听说那里风景很美，冬天的时候雪都下在北麓，南麓的白水河终年不冻，真是个好地方……”
（第八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