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八章(上) ...
-
李放站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眺望远方,方才与契丹骑兵遭遇的战斗已经结束,烟尘散尽,他们大获全胜,但却失去了元杰的踪影。
是李思忠第一个发现王子殿下不见了的,他本来想要拉住去追赶耶律涅鲁古的元杰,但很快被契丹士兵保卫,等到他冲过这层屏障,元杰已经在尘土飞扬中消失了踪迹。
有人说看到他骑马追着涅鲁古往西北方向去了,李放就派人和李思忠等人一起往西北一路找去,但他们骑马跑出十多里地,什么也没有发现。李思忠不肯罢休,他比任何人都要心急如焚,正打算回到苦水镇再往别的方向去寻找,却有人来告诉他,王子殿下找到了。
确切地说,元杰是自己回来的。所有人都朝着西北方向张望的时候,他却从西南方徐徐而来。李放手下的副将邓其芳第一个发现了他,连忙大声惊呼。他骑在自己那匹良驹上,素色的衣服红迹斑驳,发髻也松散开来,马鞍前面的弯钩上挂着涅鲁古的人头,后面的铁环上拴着尝尝的一根皮带,皮带的另一端系着涅鲁古的脚脖子,李思忠的解手刀仍旧还是插在尸体的肩头。涅鲁古浑身劲硬的肌肉此刻成了一堆腐尸,不知道元杰这样打马拖着他走了有多久,腔子里的血流干了,身上有血的地方粘着草皮和花瓣。
见此情景,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李思忠头一个抢上前去,要搀扶元杰下马,却被他拒绝。他只是用目光指了指涅鲁古的尸体,说道:“你的解手刀,还给你。”
李思忠才无心去管什么解手刀,他看见元杰浑身上下,无一处没有血污,同样,他身上有血迹的地方,也粘着不少草皮花瓣,看来他一定是跟涅鲁古从马上打到了地下,而最后,不管伤得多重,他总算是赢了。
元杰不声不响的,将涅鲁古的人头交给李放,然后在众多士兵将官惊诧的目光下,慢慢催马往回走。李思忠等人急忙跟上来护卫,想要问问刚才的情形,却见到主人阴沉着脸,脸色十分难看,又都把话咽回去了。
小镇上传来阵阵哭声,悠悠荡荡的飘进他耳朵里,他知道无论多少颗涅鲁古那样的人头,也无法令鲜花一样的姑娘复活,继而他觉得无法再去见小镇上的那些人,虽然还不知道是谁将自己的行踪和身份透露出去,但的确是他的到来让小镇蒙难。
好不容易回到了盐州,吴恒飞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城门口守候,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心里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可是忽然又听随后回来的李放说,他刚才竟然一路追下去,砍了名震契丹八部的耶律涅鲁古,又一下子目瞪口呆,跟在后面,瞧着元杰从马上跳下来尚且还在打晃的样子,实在难以相信。
但是经过验看和辨认,元杰带回来的尸体的确就是耶律涅鲁古。吴恒飞心里的石头虽然落了地,但仍旧很是不快。他很想要去找个卜卦的先生来,算算自己今年是否流年不好,自打这位王子殿下来到盐州,就没断了出事,可许多日子以来,他在心惊肉跳的同时,似乎也有些习惯了。每当元杰不见踪迹的时候,他就开始部署等待着迎接坏消息,只是这坏消息一次比一次可怕罢了。
吴恒飞站在元杰屋子门口很久,等到军医从里面出来,这才推门进去。进去之前自然免不了问问伤势,这名姓郭的军医看了看刺史大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摇头叹气,目光中似乎有些沉痛。这种反应在吴恒飞看来简直就是一种凶兆,他有点慌了,几乎是连走带跑冲进屋子,却看见元杰好好的坐在床边,正在费力的系衣袍上的带子。看见吴恒飞进来,元杰显然没有料到,急忙将衣领向上拉了拉,动作快了一点,不知道牵动了身上哪处伤口,疼得皱眉。
吴恒飞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他看着元杰脖子上那道根本遮盖不住的伤口,说道:“殿下的伤不要紧吧?”
元杰在想,如果告诉他自己刚才吐出了半盆的血块,那么吴刺史一定要受到比自己更严重的内伤,所以他把身子侧了过来,让没有伤痕的半边脖子朝向外边,说道:“不要紧,皮肉伤而已。”
他说话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手脚动作完全不似平日那般灵活自如,吴恒飞估摸着一定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轻巧,这个时候才忽然领悟到郭军医眼神中的那些无奈和沉痛,年轻的王子殿下实在太要强了。
“好吧,既然这样,下官就放心了。”吴恒飞不想再多说什么,知道劝亦无用,元杰实在不是个安份不惹祸的人,吴恒飞认命了,他转念想到,也许过不了多久,元杰会成为保护一方安全的人,也未可知。
直到吴恒飞离开,元杰才松了一口气,躲过一场诘问后,精神更松了下来,他在床上躺下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疼痛。他闭上眼睛回忆自己跟涅鲁古拼杀的场面,仿佛是梦一样,他追上涅鲁古,跳过去将对方扑于马下……其实有好几次涅鲁古都险些将他杀死,但他都硬是躲开,然后反击回来。他忽然想起李放说过的话,真正的战场自己也许今天才算见识过。
不是你死,就是他亡。父王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他又想到,李思忠在哪儿呢?是不是正忙着写密报给父王看,今天的事情一定又可以好好写一番,但是父王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告诉母后?
他心里疼了一下。在王宫的时候,莫说生病受伤,即便擦破点皮,母后也要难过很久。记得有一次与父王的禁军高手比剑,他也是这样不顾性命的打赢了,却在腿上留下很大的一个伤口,母后见了二话没说,先是在他肩膀上打了一巴掌,继而泪盈于睫,却又低下头去,毫不客气地给他包扎伤口,他强忍着疼几乎晕过去,后来母后抱着他拍他睡觉,对他说母后刚才真的很生气啊,你这是何苦呢,母后又不能替你疼。
他也在想,是啊,我这是何苦呢。说好了我会玩玩好好地回去见她,然后一辈子守在她的身边,我很小就发过誓了啊,要保护她。
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不知是梦是醒。忽然外面的房门开了,李思忠等侍卫簇拥着李放和许多将官走了进来,他急忙爬起,顺手扯了件袍子披上。但见进屋的众人脸上弥漫着愤恨之色,有些奇怪。
“李将军,有什么事吗?”
李放见他跟方才的样子判若两人,脸颊血色尽褪,不由得更加生气,说道:“我们抓到了殿下这次遭契丹人围困的罪魁祸首!”
元杰一惊,他本来把这事忘在脑后了。“他在哪儿?”
李放身后的邓其芳闪出来,挥手让两名士兵从外面拎进来一个人,扔在元杰面前。
“就是他,向契丹人报信,指点他们到苦水镇去偷袭殿下的!”
元杰忍着身上的疼,走到那人面前,等他抬起头来,忽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是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跪伏在地上浑身血污的这名奸细,长着满脸的络腮大胡子,瞪着一双绿眼睛,元杰想起来,这正是去年冬天,亲手放走的那个羌人役夫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