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点站》寂静凛

3、3

　　我们这一辈子，身边总会出现一两个这样的男孩儿或者男人。
　　他们面容清秀，皮肤光洁，身材消瘦修长，性格内向寡言少语却气质如寒兰。
　　不说话的时候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难以靠近却极具诱惑力的忧郁。
　　说话的时候不习惯与人对视，但只要四目相对你就会发现他们的眸子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捉摸。
　　反而清澈的一望见底，简单而明亮。
　　那个少年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对肖白说，小白，你这样的性格是大多数女生的幻想对象诶。
　　就是那种女生会偷偷当然写在笔记本里花痴的那种男生。
　　我也想像你一样，多帅啊。
　　那时候少年的笑脸像盛季里的油菜花。
　　随着风微微摇摆，似乎在撩拨肖白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肖白缓缓的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然后慢慢的坐起来，觉得有点头疼。

　　意外的莫逆醒的比肖白还早一点。
　　被饿醒的。
　　前一天晚上莫逆几乎是在连胆汁都吐不出来的情况下才安身了睡过去。
　　肖白穿着睡衣睡裤披着件外套走出自己的房间就看见莫逆呆头鹅一样的站在冰箱前。
　　“醒了。”
　　“嗯，这是你家？”显然这是句废话。
　　“那个...”莫逆话还没说完肚子就很争气的咕咕叫了几声抢了接下来的台词。“有吃的没？”

　　肖白是莫逆除了电视上美食节目里的人之外，第一个见到的可以成功的单手把鸡蛋完整的打在锅里的男人。
　　这玩意儿看着挺简单，可是莫逆自己试过，那个惨烈的场面估计母鸡看到了都得哭死。
　　莫逆觉着自己应该是没长一只能单手打蛋的手。
　　“早餐要吃煎蛋和煎下巴么”肖白面无表情，对着发型成放射状的莫逆说。
　　莫逆迅速的合上下巴，然后望着滋滋作响的糖心蛋咽了口唾沫。
　　这东西要是搁平时哪入得了莫逆的眼。
　　这会儿也顾不上了，乞丐哪能嫌施舍的稀饭馊啊。
　　肖白把煎好的鸡蛋和玉米肠装盘递给早已经看成斗鸡眼的莫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莫逆在转身出厨房之前看见肖白从微波炉里拿出一个类似于钱包的东西，然后才把装了牛奶的杯子放进微波炉。

　　自从老妈不在了之后莫逆就很少吃早饭。
　　上高中的时候都是踩着点进教室门，等回过神的时候早都饿过了，顺便把早饭钱省了去网吧还能多玩会儿游戏。
　　大学基本就没早饭这一说，一觉起来就是午饭时间。
　　毕业了之后莫逆的生物钟算是彻底赶上美国时间。
　　适应了之后有几次骆翼抽风拉他早起吃早饭他反倒不习惯还闹肚子了。
　　把肚子填饱后莫逆总算是重回人间。
　　莫逆琢磨着自己这副脸没洗牙没刷头发都没呼噜两把就跟几天没吃过饭似的模样没吓着肖白吧。
　　“不好意思啊，昨晚喝大了，我没闹什么事儿吧。”莫逆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
　　“还好，就是到我家之后非得要我帮你找小姐。”
　　“你怎么不叫呢你那个我也报账”莫逆一脸轻松的说。
　　“噗。”
　　莫逆第一次看肖白这么大幅度的笑，像只调皮的狐狸。
　　心说小样儿要说不要脸你是玩不过哥哥的。
　　肖白泄气的说“没劲，你倒是舒服了，吐完了就呼呼大睡，我忙乎一晚上，还不让我玩笑你一回。”

　　莫逆这人看着平时嘻嘻哈哈的和谁都能扯皮，其实他很认人。
　　朋友和哥们儿他心里明镜似的。
　　即使是这样，莫逆敞开了喝，还喝的人事不知到可以任人搓圆压扁的情况也是少之又少。
　　并不是因为肖白当时有什么让莫逆觉得特别的地方。
　　也许纯粹的只是莫逆觉得这人就是个临时能找到的最近的酒搭子。
　　而且这个搭子看上去还挺靠谱，最主要的是日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交集。
　　所以莫逆潜意识里很放松。
　　有时候潜意识里的感觉很神奇，不是必然的但其实有迹可循。

　　吃完早饭后莫逆实在是不好意思舔着脸再坐着，坚决要帮肖白洗碗。
　　莫逆把洗干净的碗碟放进橱柜，筷子插进厨具槽里。
　　刚刚饿着肚子也没心思观察，这会儿莫逆一边甩着手上未干的水一边在这个小空间里四下看了看。
　　整个厨房收拾的特别干净，锅碗瓢盆摆的规规矩矩，不是自己那个小破屋里从来不开火的那种干净。
　　是真正的经常打扫过后的那种干净，一股子正经居家过日子的味道。
　　又想了想自己睡的那个房间，莫逆在心里嫉妒了一把。
　　肖白这小子眼光不错，哪找的这么贤惠的媳妇儿。

　　这天肖白是晚班他也不急着出门，洗漱完毕后正好莫逆也洗完碗从厨房出来。
　　“我这里有备用的牙刷毛巾，你要不要收拾干净了再走。”
　　莫逆眨了眨了眼睛低下头嗅了嗅了自个儿，的确不太好闻。
　　“能借你浴室冲个澡不，我那屋的热水跟抽奖似的。”
　　难怪那个阿姨那么爽快，也不怪莫逆没经验，那会儿也没打算常住也就是想着先找个地方窝着。
　　所以租房之前也没仔细试试那些东西是不是灵光。
　　冲完之后莫逆刚刚吼了一嗓子就听见肖白说“干净衣服放在门口了”
　　莫逆揉着一脑袋湿发笑，嘿，这小子忒么善解人意了！

　　洗干净了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借着肖白的吹风弄干了头发，莫逆觉着自个儿的脑袋像被人提溜着重量都轻了一半。
　　“你今天不上班啊？”
　　莫逆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酒臭衣服塞进一个塑料袋里。
　　莫逆比肖白高点儿，肖白的衣服搁他身上袖子短了一点。
　　“晚班，白天没事儿干。”
　　“那今儿咱两齐班了。”
　　“你也晚班？对了，上次在我们酒店遇见你好像欠人钱似的都不想搭理你，你在哪做事呢。”
　　莫逆想起来，那次他确实是状态不佳，而且肖白出现的也太突然。
　　要不然莫逆再怎么有情绪也不会冲他摆脸。
　　“那天对不住，我天天都是晚班。”
　　“？”
　　“还记得那天晚上咱们又遇见的那家酒吧么，是我和朋友一起开的”
　　莫逆冲肖白飞了个眼，还很欠扁的抬了下眉毛。
　　肖白看着他这无意的得瑟样浅笑。
　　莫逆一直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说话时的表情特别同步，有时候还有点夸张，特有意思。
　　笑的时候也不同于一般人，有点邪邪的。
　　用骆翼的话说莫逆你丫笑过头了就跟耍流氓似的，能把女孩笑哭不你知道不。
　　肖白想了想明白过来“我寻思你怎么那么大方呢，也没说一声就把我们帐给结了。”
　　“那怎么不是大方了，不是一回事儿，钱还不是要我掏”莫逆嘟囔。
　　“知道，那谢谢你嘞~”

　　莫逆也没急着走，和肖白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白。
　　“刚买的游戏还没玩呢，陪我打会儿？”
　　“来呗，抵早饭钱！”
　　莫逆也是好久没玩过这种游戏了，有点摩拳擦掌。
　　以前还是上高中的时候和同学玩过，游戏厅敞着大门外面从上面钉着一块布垂下来，屋里的视野被遮住半边。
　　撩开了放眼望去一排大屏幕电视机，灯光昏暗。
　　叫的霍霍霍的游戏人物随着动作场景的切换，花花绿绿的颜色印在打游戏的孩子们脸上，影影绰绰的....
　　都丢多少年了，莫逆手却不生。
　　两个人玩的兴起，直骂肖白你丫可真够臭的！
　　莫逆玩的眼都花了，躺在沙发上喘气。
　　“嘿，真他么爽”恨不得在地板上滚两圈儿。
　　肖白抬头看钟，快一点了。
　　莫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又饿了，吃午饭去，我请客。”莫逆腾的站起来拉肖白。
　　肖白也玩痛快了懒得自己动手，换了件外套就和莫逆一起出了门。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早上还有点阴郁的天气这会儿终于有了阳光，洒在人头顶暖暖的。
　　路过以前大学的时候肖白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影儿。
　　学校的大门在他们毕业之后又翻修过一回，看起来比以前更气派。
　　下午天气好，有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在门口等校车。
　　肖白想起最后一次从这里走出来的时候也是个艳阳天，但是他的心却如置三九天里....

　　莫逆带肖白去的地方是大学那条街的一家小炒，价格比其他的店贵上三分之一。
　　但是味道好，分量也足，所以挺有学生缘。
　　“记得这家店吧？你毕业了之后来过么，我都没怎么来了，但是经常惦记。这里的小炒牛肉绝了！独一家。”
　　莫逆自顾的说着，兴冲冲的给肖白摆好餐具。
　　肖白这边却没搭话。
　　莫逆瞅着他觉得纳闷，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了？
　　刚刚还高兴对战游戏来着，这会儿怎么忽然就阴着脸也不说话了。
　　还好上菜速度快，两人都闷头大口吃饭，都没顾上说话。
　　吃完之后肖白还在晃神呢莫逆就把钱付好了。
　　肖白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别介，说好了我请客的。”
　　肖白这才咧着嘴笑了笑。
　　莫逆觉得这人阴晴不定的，有点好奇心上来了。
　　“那什么反正你晚班，要不，上我那儿坐会儿？”

　　要说还是莫逆住的地方比较符合单身男人公寓的称谓。
　　简单的客厅，老旧的茶几上烟灰缸里全栽的是黄鼻子小树。
　　换下来的牛仔裤和外套还来不及丢进洗衣机，随意的搭在沙发背上。
　　虽说还没有到臭袜子脏内裤丢满地的邋遢样，但从客厅还是能一眼望到狼藉的卧室。
　　莫逆睡觉不规矩是从小惯出来的毛病。
　　枕头移了位，被子跟耍龙灯似的乱搅在一堆。
　　肖白望了一眼然后转头看莫逆。
　　“反正晚上睡还得拉开，何必麻烦呢。”莫逆无所谓的说。
　　“那你吃了晚饭中午那顿就不吃了？”
　　“你和我弟才是亲兄弟，说的话都一字不差。”莫逆点上一支烟坐在沙发另一头嘿嘿笑。
　　半晌了才想起来的问“呵，你不渴吧？”
　　肯定式反问句。
　　肖白象征性的摆了摆手。
　　“你刚搬过来不久吧？”肖白挪了挪屁股，拿开那本折了一角的杂志。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你家里连个杯子也没有，净是矿泉水瓶子，放在卧室的旅行包里衣服都还没腾空。”
　　肖白摸了摸鼻子语气平淡的说着。
　　莫逆看着这个似曾相似的小动作笑了笑。
　　“谁有你那么好福气啊，找了个会过日子的女朋友，家里收拾的跟样板房一样。”莫逆说的是大实话。
　　肖白一愣，随即苦笑。
　　“你是夸我家里干净呢还是骂我像个女人？”
　　莫逆纳闷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一个人，不然哪有空房间给你睡？”
　　“哎，现在女人的眼睛都他妈让屎糊了，这年头缺胳膊少腿儿的都找着人暖床了咱两四肢健人模狗样的怎么还没人认领呢？”
　　莫逆自顾自的就把自己和肖白拾掇在一堆，语气里还掺和了点装模做样的凄凉。
　　肖白说“你才人模狗样”然后才发觉怎么都不对。“这一片区不太安全，你怎么选这儿租房子。”
　　肖白站起来望窗外看了看，从这里能看到那个二级学院的一小操场。
　　有小猫三两只的学生在操场上踢球。

　　其实莫逆隐约也听说过，这一片区住的大多数是些不愿意挪窝没有子女的孤寡老人。
　　白天都见不着什么人，晚上这一片更是安静的跟鬼楼似的。
　　复兴街上又有很多洗浴桑拿美容美发的门面，很多瘾君子觉得这地方龙蛇混杂好隐蔽。
　　白天不出门，到晚上天一黑就在街上乱晃悠。
　　有时候在美发店和网吧的后门找人拿粉，那些做生意的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挡人害。
　　只是不是太出格了在店铺里瞎折腾，老板们一般不会做声都尽量避着那些人。
　　这几栋老旧危楼还是连排挨着的，走进去要必经一条狭窄悠长的巷子。
　　这条路没有路灯，天一黑看上去真有点惧人，胆儿小点的男人都不敢往里走。
　　前两天回来晚了莫逆还看见有几个人站在巷子的中庭佝偻着背像在说什么，走近了又没见着人。
　　莫逆倒是无所谓，反正又不是图舒服安逸。
　　“没事，我一男的还能怕被怎么样了。”
　　其实主要还是那些人莫逆小遇见过几次，不是像电视里演的那种穷凶极恶的吸毒者，都是些年轻人有些看上去似乎还没成年。
　　猜也猜得到是因为没爹疼没娘爱，年轻不懂事就这么被人带歪了。
　　瘦的可怜兮兮的，有一次还有个姑娘跟街边找莫逆借火。
　　小臂上的针眼清晰可见。
　　想起这些莫逆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虽说生活也是一团混沌，但是现在至少是个身体健康心理健全的人。
　　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路，还能找着奋斗的目标，生活的大方向还能看见点亮趟儿。
　　不像那个姑娘，大好的年龄，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青春年华里该有的生气......
　　“想什么呢。”
　　肖白估摸着莫逆抽着烟思维完全神游到另外一个领域里去了。
　　“没，你一个人住，那空着的那间屋你出租不？”

　　莫逆在这个房子里住了不到十天。
　　却收拾出来两大口袋垃圾，累的莫逆像条狗一样哼哧带喘。
　　这不到24小时里发生的几件事让莫逆已经缓慢下来的人生又再度变的紧凑起来。
　　他脱下外套，把肖白的衬衫也脱下来换上自己的棉T衫。
　　然后在出了一身臭汗之后觉得刚才的举动有点多余。
　　本来莫逆要请他吃晚饭的，可是肖白似乎从午饭时间开始人就有点心不在焉。
　　于是莫逆作罢，而且他感觉自己这举动好像也有些狗腿和腻歪。
　　莫逆说我不着急，你那边收拾好了之后给我说一声就行。
　　肖白点头答应，然后就回家了。

　　晚上6点，莫逆接到了骆翼的电话约饭。
　　莫逆正像扛着大包裹像春运返乡民工一样把几个垃圾口袋拖去楼道口甩着丢进斜对面的垃圾堆里。
　　“别了，白天吃的太好，晚上想忆苦思甜吃点泡面”
　　抖了抖手，莫逆把几个钢镚儿拍在小超市的玻璃收银台上，拎着一捅酸菜牛肉面哼着小调儿走回家。
　　“你那点儿出息。”
　　骆翼咂嘴，挂了电话。
　　前几天还跟个小尾巴似的恨不得粘自己屁股后面，天天吵着一起吃饭。
　　这会儿倒好主动邀约反而碰一鼻子灰，人宁可吃泡面也不赏脸。
　　骆翼吸了吸鼻子，在心里把莫逆他爹问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