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怨》夜雨露安

5、云端

　　此后的学塾生涯，对于纤纤来说，不啻噩梦。昔日那个骄傲却温柔的小哥哥，转眼间面目可憎，变成一个凶神恶煞似的小霸王。若是她不理睬他，他便会想尽办法折磨她：或许是在她即将落座的时候，恰到时机的将椅子向后一踢；或许是在她描红的时候，猛的将她手肘一掣；或许是在夫子面前诵书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的《女传》替换成《雅颂》……可若是她理会他，他却又冷面冷言，肆无忌惮的嘲讽她，提醒她自己是多么的丑陋多么的不入流。

　　纤纤终日惴惴不安。清晨，太阳和煦温暖，她却感觉坠入夜的黑暗，因为这是学塾一天的开始；晌午，太阳毒辣炙热，她却如沐清风，因为这是学塾一天的结束。只有在午后，她才会长长的舒口气，惬意而悠闲的躲在花架下，藤椅中，就着可口的花茶，看着母亲留下来的书籍。以焱再没来过，却还会在荷花盛开的时候，遣人送来芙蓉团。纤纤再没用过，常常是赏了陪读的两个小丫头。她却不知道，有时候以焱会趴在初遇的那个墙头，悄悄的看，看着她读书时而颦眉时而微笑，看着她蜷在藤椅上午睡微微张开小口，也看着她……看着她厌恶的挥挥手，将芙蓉团赏给那些不相干的人。

　　以焱十三岁的时候，封焱王，赐封地中州。因阮妃爱子心切，以焱依旧留在宫中，无需搬到宫外御赐的宅第中。在宫人络绎不绝的恭贺声中，以焱仿佛看到了眼角唇边都挂着笑的纤纤，不由咬牙切齿——从此，他有了自己的太傅和门客们，有的讲史，有的谈经，有的论兵，甚至还有人教他习武，从此，他再不必去太学了。

　　纤纤的确是欢喜的。再去太学时，宗室子弟的冷淡排斥，都不会令她难堪了。毕竟，只有曾经亲密的以焱才会伤到她。下学时，走在回宫的路上，都禁不住雀跃之情。往日，这一路的杨柳青青，何时入过她的眼——那时她只想着赶快回到姹芷宫——而今看来，却是别有一番颜色。她跳起来，想要碰到那柳梢头，却只是抓了一片柳叶在手中。纤纤摊开手心，看着那片黄绿色，满意的笑了。

　　似是天色暗了下来，纤纤抬头，却看见一脸阴沉的以焱挡住了去路——“什么事情让你那么开心？哼，我可不记得学堂里有什么好笑的。”

　　纤纤敛手行礼，语气恭恭敬敬：“回四殿下，没什么可笑。”

　　以焱眉头皱的更深，不，他不要听这些，可是他要听的是什么呢？看着她冷淡疏离的模样，以焱觉着心里面有股火苗在滋长跳动。

　　那个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四殿下若无要事，请容臣妹告退。”

　　那么急欲逃离么？那星星之火火势已经旺到可以燎原。他不知如何发泄，猛然一跳，拗下一根柳枝，一点点折断。柳条很韧，柳条很锐，他的手已经刺出点点血红。

　　纤纤盯着他那双流血的手，脑中一片空白，半晌，幽幽道：“四殿下，你的手流血了。”

　　听到“四殿下”这三个字，以焱似乎看到熊熊之火吐着鲜红的火舌向他挑衅，他反而笑了：“你喜欢这柳叶？”不待纤纤回答，反手一扬，将手里的柳枝柳叶柳屑尽数向她身上抛去。

　　纤纤只能以袖遮面，怕那枝条擦伤了眼，划坏了脸。忽然脑后一紧，原来那小霸王抓住了她的盘云髻。她整个人向后倾去，就在她疑心自己就要撞向地面的时候，她跌入了一个不算宽厚却还温暖的怀抱，那个人紧紧的揽住她，像是要抓住一团浮云。他的脸擦着她的鬓，她能感觉他带着荷香的呼吸，耳边却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不要想着离开我，这辈子你都不要想。”

　　纤纤心下一片惘然。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后脑已经重重触到地面。“丑八怪！”纤纤听到以焱嫌恶的说道。阳光下，那张俯视着她的俊脸笑得格外灿烂，只有眼底的透着些许寒意，提醒她不要迷失了自己。在两个小宫女的搀扶下，她慢慢起来，行了一个屈膝礼，转身便走。

　　“纤纤——”他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不是不恐惧的，他怕，怕那道身影就此走出他的视线。她的脚步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一双晶莹的眼睛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他在期待什么呢？他又能期待什么呢？他笑了，自嘲的笑了，缓缓道：“那么——明天见吧！”

　　纤纤懂了，她的噩梦并没有结束。在每天下学回宫的路上，她肯定会遇到笑得漫不经心的四皇子以焱，然后就是千篇一律的冷嘲热讽，伴随着她回宫。若是她加快脚步，必然换来小霸王的拳打脚踢——小霸王习武热情空前高涨，尤喜拿她喂招。看着小郡主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嬷嬷老泪纵横，抱着她低喃对不起公主。纤纤是个有心的，那些皮外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只是不愿见嬷嬷伤心。

　　于是，这日晌午下学，她命两个丫头走往常回宫的路，若是遇见四皇子，便回说郡主已经先行回去。而她，则另辟蹊径，绕远从一条幽径回宫。当她噙着笑穿过幽径，来到卧龙坡时，却看见一身肃杀之气的以焱持剑而立。她叹口气，绕过卧龙坡，顺着花溪，就可回宫了，奈何功亏一篑。

　　以焱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你想躲着我？真可惜，我本来想要告诉你，今儿起，我开始练剑了。你想要看看我的剑么？”说罢，他弹了弹剑身，长剑立刻发出铮铮之音。

　　纤纤惊恐的看着他，喉咙嘶嘶的，却喊不出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她，突然警醒过来，提着裙袂慌不择路的向山上跑去。

　　以焱一怔，也追了上去。上面……上面可是云端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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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提醒诸位看官，以焱并不是想要用剑伤纤纤。其实，他用新学的拳脚功夫招呼纤纤，一是因为恼纤纤的躲闪；二也有炫耀之意。他拿剑给纤纤看，也只是想与纤纤分享喜悦之情。这个时候，他的心智依然不成熟。
遗憾，自作孽，不可活，纤纤对他积怨太深，还以为他要伤人，只能落跑。这一落跑，将会遇见男主2号，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