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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不过是一场别离,只因为有期待,方才显得这样漫长和不安。
      这种感觉,就好像二月初二的冰河破冰。那一日,城中所有的壮汉会在冰河上破冰,到了晚上,便会有美人在最后的一块冰块上献舞,冷冷的月光,沿岸通明的烛火,以及美人翩翩的舞姿,都带着无上的虔诚,然而,美人脚下的薄冰,却是一记永恒的后患。
      故而,西平的“月下冰台美人舞,一袖红绫映天河”,才能成为经久的绝代。
      此时的夏西,就好似当夜看着那飘飞的红袖,陶然成醉之中,却又提着那么三分不安。
      夜里,夏西辗转难眠,近四更,自己掌了灯,搬出从未开封的女儿笑,饮了三杯。
      清甜的酒香漫散在鼻尖,醺然不清醒,那低柔的喟叹,和炽烈的拥抱,好似就在身边。

      第三日清早,夏□□自坐在唐词衡的书房里,桌上的诗词画册,经书史册,信手的字帖画卷,一件一件翻过。唐词衡常作画,右手伤后,便一直用左手作画,具是风景,险峻或清冷。画中题字不比右手的流畅,却遒劲端正,隐有腾飞之势。
      无意间理到一张画纸,压在史册的底下,并未装裱。画中是夏西在庭院放纸鸢的场景,留字却更早于那日。画中的夏西依旧一身明艳的红衫,仰望的神采是一脸的烂漫,空中是那只红色金鱼。想来是唐词衡做完纸鸢时候画的,透过画纸,仿佛能看见唐词衡满目的欣喜与温柔。
      夏瑶来寻夏西时,桌上便摊着这副画,夏西正在拆训鸽送到的书信,一副痴态,好像少了一魂三魄。
      夏西捏着信纸,恍惚间听见夏瑶字字见血,然眼中是书信里的句句平安,心神一顿。

      原来此行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主徽山主城城门久闭不开,一众人在城门外守了一夜,次日收到宋城主一封接着一封的逐客令。
      第二天夜里,众人又遭遇连番奇袭,来历不明的死士,端着至死方休的决绝,与唐词衡和夏桐等人杀到下半夜。适得城门大开,众人才逃过一劫。举目四望,随队人马已经折损过半,夏桐身中一箭,唐词衡浑身浸血。
      夏西便是在这日清早收到的平安书。书信中,提及主徽山透彻碧蓝的白浪湖,主城夹道的灼灼桃花,街巷里清远澄净的琴音,言及少城主宋游逸年少却至诚,肝胆可照。
      信内是烂漫春日,信外却一片狼藉。

      夜里,夏西做了一场逃不脱的梦。
      她梦见夏桐还是十多年前的模样和装束,高大俊朗,狂放张扬。
      梦里,她总是坐在父亲马前,看着父亲带兵守卫边疆,平定内乱,镇压叛军。她第一次真切地端详父亲的世界,父亲在京都巡兵,或是马踏黄沙、疾驰在沙场,或是暴雨倾盆,镇守在堤坝。父亲总是牢牢地护住她,刀剑、黄沙、暴雨、烈日,都不曾侵害她分毫。
      一次山口的激战,父亲揽着她,举着长枪一往无前,驰骋中她分明听见一声闷响,那声响却好像在她耳边炸裂,然后,背后空了。父亲被人狠狠地带下了马,热浪和黄沙扑面而来,她失控地匍匐在马背上,只能号啕大哭。
      夏西清楚地知道,就是这一次激战,将她父亲从马背上永远拉下。
      惊醒时,已是破晓时分,天外有了一丝青白。夏西满面泪水,一身冷汗。
      夏西蜷缩在床头,等着破晓,却原来等待破晓,如此难熬。

      天大亮,符沛征领兵出门,在落日前赶到古秋城,与夏桐会和。
      当夜再度受袭,符沛征退敌后去寻夏桐,却只见四周浮尸满地,夏桐身中数剑,仍吊着一口气,已是面目青紫。

      再说唐词衡去往夜落山。夜落山又称药王山,是出名的仙山,几乎无人登顶。唐词衡一众在山腰迷失三日,却不得出。
      三日后,山上下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子,着一身水绿长裙,容貌秀丽,眉目温和。那女子拎着一个药盒,笑吟吟地同唐词衡道:“唐公子,听闻众人在途中受袭,宫主吩咐念依送来伤药一盒,以解燃眉。又有一句话带到:惜荷宫与外固无往来,从未冒犯,那西山崖五万匪众乃惜荷宫数年前弃兵所聚,与惜荷并无瓜葛。”

      夏桐与唐词衡此行惊险万分,亦是惨淡收场。归程途中,无人说话,只有马蹄声,行走声和车马轱辘的声响。
      穿过长长的一线峡,唐词衡觉得,此路比来时还要漫长。城门上的铜铃,在长风中作响,声音低沉肃穆。唐词衡知道,一切,都不会是当初期盼的那样了。
      城门口,有人翘首等待他们的归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裙袖,唐词衡一眼便看见静立的夏西,她平远的目光迎上唐词衡眼中的炽烈。相距甚远,唐词衡依稀能够感受到那目光里,不可撼动的倔强。
      整整半月在外,他终于又见到了她。
      唐词衡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想起临走时夏西的那段话:“烬霜虽比不上快雪,却自小陪我长大,乖顺得很。它能好好把你送出边境,也定能把你平安地带回来。”
      他很想一挥长鞭策马而上,但是所有的激情都湮灭在夏西平远而淡定的眼眸之中。
      夏瑶与众人迎上夏桐的马车,匆匆离去。
      夏桐的马车经过身侧时,夏西动了动身,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唐词衡,转身离开。
      唐词衡看着人流渐渐远去,半个月的奔走,未曾停歇,这一刻所有的疲惫汹涌而来。他俯身摸了摸烬霜,带着些落寞,低低地说:“怎么办,我带着你平安归来,但是等我们的人,走了。”

      夏桐的院子是平远侯的书阁,房间在二楼。夏桐脚不便,夏瑶原是不同意的。然而夏桐前半辈子征战沙场,性子犟到极致,最见不得别人将他看作伤残,袖子一挥便去了二楼。
      第二次受袭至今,夏桐一直未醒。
      夜深,夏西守着夏桐,书阁里点着幽幽的烛光,四处是斑斓跳动的黑影,好似那夜逃不脱的梦魇,森森可怖。
      夏西无措地望着夏桐,低声自语:“爹……小五、小五……”她抓着夏桐的手,千言万语梗在喉口。就好像从西山崖归来的几日,她徘徊数日,却又道不出一个字,只有口中一片苦涩。
      夏西听见外面打更声,空落落的响彻在寒夜,一慢三快,又是一个四更天,阁楼里一片寒凉。
      夏西起身去关窗户。无意间扫过院落,一点清冷的灯光下,竟然有一个身影,迎着冷风站在院门口。
      夏西心头一颤,再仔细望去,正是唐词衡。
      唐词衡望着昏黄的窗口,目光执着而隽永,迎上夏西的目光时,才在这冰凉的春夜里,展露一丝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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