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灵魂当铺》稻米

2、Abnormality畸形（一）

　　小孩儿点头。
　　红袍子扭过头来，看着连铮：“连铮，生意来了。”
　　连铮吃了一惊，红袍子怎么知道他叫连铮？
　　晃过神来的时候，红袍子已经离开了，连铮想，刚才红袍子的意思，是让自己跟着？他从床上下来，看见自己陌生的四肢，觉得还是有点奇怪，修长的正在发育的身体有着少年特有的小麦色的健康肌肤，衣着比较简单，白衬衫搭牛仔长裤黄色运动鞋。
　　抬头时，那个穿燕尾服的绅士还站在原地看他。

　　连铮一阵心虚，但也强装镇定的从屋子离开了。
　　现在连铮觉得自己好像魇在梦里醒不过来一样，每走一步脚都是软的——如果这不是梦，连铮想，那么就是我的灵魂进入了一个刚刚死去的身体里，并且以这个人的身份存在了，那么，我以后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我不是？还是应该说我失忆了？

　　红袍子走的很快，艳红的尾摆在风中翻起一层一层的红浪，这也就显出红袍子的身形，消瘦并不孱弱，修长并不女气，与他这身柔弱的衣服很是不一样。
　　只是红袍子的腰较普通男人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宽绸子腰带的原因，绸子裹着腰，不松不紧，上面有点细微的褶皱，看起来很软，这会让人觉得那人的腰柔韧性很好——连铮想起来自己有一个高中同学叫小妖，就是因为腰很细，所以人们都给她起名叫了小腰，小腰小腰，后来就叫成了小妖。

　　妖么……连铮有点想笑，倒是很适合这个人。
　　到了一间很空旷的房间，房间里还有一张大的过分的木质雕花椅，前方有一张红木桌，上面摆着一叠A4大小的纸张以及一只小型的木桶样式的笔筒，笔筒里有几支钢笔，旁边有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连铮不知道红袍子是怎么在他一晃神的时候换了衣服的，他换了较为正式的西服，没有打领带，里面的衬衫只系着一粒扣子，领子向两边微微敞开着。此刻他正坐在木椅上，弯着红艳艳的嘴唇，骨节分明的手指交叉放在交叠的长腿上，少年的漫不经心与中年人的沉稳结合，很容易给人留下鲜明印象。

　　等了一会儿，一只涂着红指甲的手拨开对面的纱帐。
　　连铮看过去，情不自禁的吸了一口气。

　　一个女人。
　　极丑的女人。
　　她的整张脸严重变形，从连铮的角度看几乎成了一个鼓胀的坑坑洼洼的球面，眼皮由于损毁而部分粘连在一起，鼻子的轮廓已经不明显了，上嘴唇只还剩下一半，还算完好的下嘴唇呈紫黑色。

　　可是这个女人的穿着很是一丝不苟，素色裹臀过膝裙，心形领，勃颈上系着紫色花纹丝巾。
　　桌子上的兔子好像吓了一跳似的，四只小爪子很快的掉个过儿，鼻子颤颤的，头朝向椅子上的人，透红的杏核眼里透出惊慌。那个人伸出手来摸摸兔子的头，兔子的两只耳朵才顺下来。

　　女人走过来，看着木椅上的人：“你是连琛华吗？”
　　椅子上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相貌而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笑着点头，“您有什么麻烦？”
　　连铮想，怎么也姓连？

　　连铮这一走神好像被连琛华给瞥到了，他笑着向连铮这边瞟了一眼，连铮咳了一声。
　　连琛华的视线重新回到这个丑陋的女人身上，她大约有三十岁了，从衣着首饰上可以看出是上流社会白领阶层。
　　女人低头沉默着，连琛华也不催，很好脾气的看着他，虽然是长久的注视，可是目光并不显得突兀。就好像初春的阳光，落到你身上，浅浅淡淡的，看不清晰，却能感到一层薄薄的温暖——这种感觉——让你忍不住把自己心里话全掏出来。

　　过了有五分钟，女人才开口，声音有一点低哑：“我结婚两年了。”
　　连琛华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女人停了一会说：“结婚那天礼堂着了大火，我的脸被烧成了这个样子——”女人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连琛华，呼吸有点急促，严重变形的眼睛周围也红起来，“其实我老公原来很爱我的！那场大火，他本来是可以逃的，就是因为要救我，又冲回到火里把我抱出来，为这个他受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可是……”女人忽然变得有点咬牙切齿，“我醒来后，脸被烧成了这个样子，他开始对我还可以，我不能走路，脸水肿的厉害，不能张嘴，不能睁眼，什么都看不见，热的时候脸上又疼又痒，还不敢抓，医生不让包扎，我就每天用这张鬼脸对着他……后来水肿都到了喉咙，我没办法呼吸，医生跟我丈夫说，我随时有窒息的危险，让他千万小心……他给我做清洁，几天几夜没合眼，不停的问我觉得怎么样，呼吸顺畅不顺畅。我有几次都想到了死，他就把我推到院子让我晒太阳，让我摸发芽的小树苗和小动物，每天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哄我开心，跟我说不要放弃……半年后我恢复的差不多了，也能进行正常人的生活了，可是……他从来都不碰我……”

　　大概是因为强忍着不哭，女人的脸变得更丑陋，因为委屈嘴唇抖的厉害，她说话的声音开始哽咽，“每次我问他为什么不碰我，是不是嫌弃我，他都是吞吞吐吐的不说话……结婚以前，我没毁容的时候，追求我的人很多，他家室不算好，可是我单看中了他，就是觉得他老实可靠，等我老了丑了，还有一个人一心一意的对待我……没想到后来有一天我在后院听到他跟一个人打电话，那口气就跟和情人说话一个样，安慰电话里的那个妖精什么让她等一等，他跟那个妖精说我又闹气了，他走不开……”

　　连琛华听了一会，侧过头看了一眼一直在他左后方沉默着的蓝色燕尾绅士，轻声叫那个人：“墓支。”
　　墓支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的很整齐的三角形的帕子，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来拭泪。

　　连琛华没有多说别的话。
　　女人的呼吸好像又有点急，猛喘了几口才把呼吸顺过来，她抬头看着连琛华，目光也渐渐变得坚决起来，“我后来查了我丈夫的通讯录，原来那个小妖精叫眉之，这次我来，就是希望你们能把这个女人给我弄死，另外……”她顿了顿，气势好像弱了一点，但是说的很急：“我还希望能恢复相貌十天……十天就可以……要不是我的脸被毁了，那么爱我的人不可能移情别恋的……十天后，灵魂归你们，反正已经沦落成这个样子，我早就不想活了……我只想再幸福十天，这十天里，我想……”女人微微低下头，咬了咬残缺不全的紫涨的嘴唇，“我想……我丈夫肯定会回心转意，重新爱上我……”

　　连琛华垂下眼皮笑了一下，才又看女人：“你很会做生意……”
　　女人抬起头来，眼中有泪，“我……”
　　“请问怎么称呼？”
　　“……张惠。”
　　“张小姐，如果我可以做主的话，我会接受你的全部要求。”连琛华拿了一张白纸，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色钢笔，“我很同情你，花心男人的确应该受到最应该有的惩罚……只是……”

　　张慧看着连琛华，眼中的泪光渐渐淡了一点。
　　“只是……剥夺一条人命再加上恢复相貌十天，张小姐给出的典当物似乎还少了点……”
　　“我的灵魂给你们，这还不够吗？”张慧看起来好像有些急躁，“我没有其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钱这种东西你们要吗？你们经营多少年了？我打听了很久，听说你们从来都不收钱……可是我没有别的了……求求你们可怜我，我只是一个因为毁容被老公抛弃的妻子，我只是要求让恶人受到惩罚，我没什么错，你们也行行好事吧，我可是命都不要了……求求你们……”

　　张慧低着头，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连琛华歪着头看着低头啜泣的女人，“那您把止灯带过来……打算做什么？”
　　张慧抬头，有点吃惊的看着连琛华，她的眼圈还是红的，连着周围坑坑洼洼的皮肉都泛紫，连铮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觉得有点不忍心——这女人的确有点心机，虽然他还是搞不太清连琛华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不过看样子，这个女人开始是想博取连琛华的同情，然后跟连琛华做一笔不太公平的交易，不过连琛华心肠好像不是一般的硬——还打算跟这个女人讲讲价格。

　　“……你竟然知道止灯……”张慧勉强牵了牵嘴角，脸上的肌肉被拉成一个奇怪的角度，“小时候听我爷爷说，有的人因为执念过重，却因能力所限无法完成心中所想之事，他们懊恼，仇恨，疯狂，痛心疾首，那个时候一个红袍男子就会出现，他替他们完成愿望，索取他们的灵魂，那个时候我想，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肯定会少死很多人……可是现在我觉得，人……”张慧停了停，叹了口气：“大概……都是被自己的欲望杀死的。”

　　张慧的手伸进包里，红艳艳的指甲掐出一盏小巧的金色莲花灯盏：“这个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听说这盏灯燃烧期间，时间就会静止，但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够点燃它。我把它拿过来，是因为我爷爷说过，那个恶鬼白齿红唇，华袍锦服，看起来极像有钱人家浪荡公子的魂魄，可是锱铢必较，吝啬非常，谁也不能从他手里捞着一丁点好处。”

　　连琛华眨了眨眼：“想不到人们都这么传我……锱铢必较……”他自己说了一遍，有点无奈的笑：“也没关系，我平时不爱出门。”

　　张慧把金色灯盏放在红木桌上：“看样子我们成交了。”
　　连琛华从桌面上抽了一张纸，摆在张慧面前，“那么签约吧，张慧。”
　　连铮看见那张纸上已经写好了两排清晰刚劲的蝇头小楷：

　　恢复容貌十天，眉之死。
　　愿望完成之日，灵魂典当。

　　张慧在纸上签好自己的名字，连琛华扭头：“墓支，把胭脂拿来。”
　　墓支点头，过了一会儿，拿来一小个雕着银色花纹的古式胭脂盒，盒子的外观有点发乌，应该是上了年头的东西。
　　连琛华把胭脂盒接在手里，张慧仰头看着连琛华，脸紧紧绷着，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连琛华笑了笑：“放松。”

　　张慧点点头，眼圈有点红，说话又呜咽了：“……我变成这样，没怎么照过镜子，也没看过以前的照片……我，我忘了……自己的样子……”
　　连琛华打开胭脂盒，用白净的手指沾了一点红，他脸上好像带着一点怜悯，眼睛无比温柔的看着含泪的张慧，轻轻的吐息，如同催眠一样的声音：“闭上眼睛……相信我……”

　　素白的指尖触到满是伤疤的皮肤，那一点红好像是沾了水慢慢的在张慧脸上化开，连铮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张慧脸上没有一点完好的皮肤正如同新生一样迅速的合拢白皙起来，胭脂化开的地方泛出淡淡的光泽，那一点光色渐渐的扩大到整张脸，张慧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她张开眼睛，诧异的看连琛华。

　　连琛华说：“摸摸看。”
　　张慧黑眼睛灌满眼泪，她一动不动的看着连琛华，半仰着脸，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了一点破碎的声音。
　　连琛华轻轻握起了她的手，放在她的左脸上：“是不是感觉好一点了？”
　　张慧一脸要哭的样子，嘴唇也抖得厉害，她的另一只手也慢慢抬起来，摸着自己已经恢复了完美形状的嘴唇。
　　她忽然厉声尖叫起来，眼泪也随之扑簌簌的落下来：“镜子！给我镜子！”

　　连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些，他呼吸还算均匀，后背好像很悠闲的半靠在墙面上。他微微的压着下巴，额头上的碎发留下的影子遮住了眼睛——只是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到他的手正在轻微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