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灵魂当铺》稻米

3、Abnormality畸形（二）

　　第三章Abnormality畸形（二）

　　连铮看着连琛华用一把银梳子给张慧梳头，细软的黑发从梳子的齿缝间慢慢滑过，张慧坐在木质的雕花圆凳上，眼睛直直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陌生的一张女人的脸。
　　干净素白的皮肤，薄薄的眼皮，挺直小巧的鼻梁，菱形的红嘴唇——很标志的一张脸，美丽却不嚣张，有点像温婉的古代侍女。张慧看着那只松松的握着银梳的手指，眼神有点发怔，她愣愣的张了张嘴：
　　谢谢你。

　　那只手顿了一下，接着张慧听到头顶传来有点笑意的声音：“别这么说。”
　　连琛华挽起张慧额前散落的头发，用梳子固定住，他用牙齿轻轻咬着一根极细的黑色头绳，用一种奇怪的打结方法给她扎了一个马尾：“你说谢谢，等我老了想起来，大概会觉得难过。”

　　墓支拿着一个银色托盘走过来。
　　托盘上面有一条缀着花苞装饰物的链子，连琛华取下来，系在张慧脖子上，把圈在链子里的一绺长发拿出来，连琛华脸上有一种微妙的笑容，他慢慢弯下身去靠近张慧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张慧有点诧异的看了一眼连琛华，又愣愣的看自己胸前的银链子。
　　连琛华笑着扭头：“墓支，可以送张小姐离开了。”他扭过头来看着张慧，张慧有点迷茫的盯着连琛华黑的出奇的眼睛，喃喃的张嘴：“你真的是鬼么？”

　　连琛华叹了口气：“……算是吧，游游荡荡几千年了。”
　　听完连琛华说话，张慧也没什么反应，她好像还现在自己的沉思里拔不出来，墓支很有礼节的站在张慧旁边，伸出了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
　　张慧有点迟钝的把手搭上去，整个人挣扎了几下才慢慢从木椅上站起来，然后离开了这间屋子。

　　连铮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虽然她恢复了容貌，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感觉比来的时候更显苍老，她佝偻着身子，像是忽然迈进了风独残年。
　　是不是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时候都会这样？
　　连琛华走过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发觉，抬起脸来的时候猛然发现连琛华正细细的盯着他，连铮吓了一跳，睁圆了眼睛。连琛华眉梢微微的动了动：“连铮？”

　　“嗯？”连铮下意识的盯住连琛华的眼睛，然后心突突突的跳起来。
　　连琛华在试探他。
　　他已经怀疑了。
　　连铮大胆的想：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名字就叫连铮，连琛华刚才叫“连铮”是试试他对这个名字的敏感程度。

　　连琛华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起伏：“累了？昨天闹的那么厉害，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工作。”
　　连铮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其实……”

　　连琛华抬起眼皮来看着他。
　　“……我醒过来的时候，脑子有点乱……”连铮勉强牵了牵嘴角，如果说有什么工作的话，早晚要露馅，不如自己先进一步：“好像忘了很多东西……”

　　连琛华停了停，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连铮看见他的黑指甲和修长的手指，后背一层鸡皮疙瘩慢慢的冒出来。连琛华身上泛着一点悠悠的凉，像是石头上敷着的冰雪，冷到骨子里去了。
　　可是他的笑却是明艳艳的。
　　“……连我都忘了吗？”

　　连铮被这奇怪的语气引的胃疼，他低下头，避开连琛华的眼睛，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嗯……不记得了。”
　　好像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叹息。
　　抬起头来的时候，连琛华说：“教了你那么多东西，难道要重新学？”

　　连铮想了想：“我学东西挺快。”
　　连琛华说：“你脑子一向好用，对付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连琛华从书桌上抱了那只毛茸茸的红眼睛兔子，兔子鼻子一颤一颤的，抬头看了看自己的主人，然后用一侧的红眼睛盯着连铮。

　　连铮想，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迟钝的想着，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他就停住了。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张慧刚才问连琛华：你真的是鬼么。
　　连琛华说是。

　　这个时候连铮的意识才算完全从身体里清醒过来，刚睁眼的时候，连琛华就说过他的身体已经几千年了……刚才亲眼看见张慧的脸的变化……连铮浑身一个激灵，扭过头看着连琛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是鬼……”

　　连琛华摸了摸半眯着眼睛伏在他臂弯里的兔子：“你看呢？”
　　连铮瞪着眼睛没说话。
　　连琛华又笑。
　　那种笑容太扎眼了，连铮想起人们谈论连琛华：华袍锦服，白齿红唇。

　　那么，连铮又忍不住想，连琛华几千年前，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连琛华的声音带着点懒散的倦意，他好像打算回去了，慢慢转过身去：“我说怎么铮儿醒过来这么乖了，感情真的什么都忘了。”
　　“我以前什么样？”
　　“铮儿以前……”连琛华看了一眼连铮：“……不是很乖。”
　　怀里的兔子有点不安分的往外挣了挣，连琛华摸了摸兔子的头，“支更，饿了？”
　　连铮疑惑了一下“支更”这个分外熟悉的名字，忽然吃了一惊——支更不是那个红眼睛小孩儿吗？！

　　“这，这兔子……”
　　“醒过来的时候你床边的那个小孩儿。”
　　“他是兔，兔子？”连铮说的快咬了舌头。

　　还没反应过来，连琛华怀里已经多了一个穿着一身白袍的小孩。陶瓷一样光洁的小脸，杏核眼睛微微上挑，红的透亮的眼珠，他一只小手搂着连琛华的脖子，微微侧过脸来，直直的看着连铮。看了一会，好像又有点不耐烦，整个身子忽然扭过去，另一只手也抱上连琛华的脖子。

　　连铮愣了一会：“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连琛华说：“支更暗恋你很久了。”
　　连铮的下巴掉了下来。

　　==================================

　　一晚上连铮睡的噩梦连连，先是梦见自己在老家的院子里和奶奶吃饭，忽然跑进来一个无比丑陋的女人，她上来就把桌子翻了，饭菜洒了一地。连铮急的站起来，女人大喊：你还我的止灯！他说，大姐，搞错人了吧，找连琛华，就是那个穿红袍子的。女人说，你是他儿子！负债子还！连铮说，别，我不是他儿子！你搞错了！女人尖叫一声：你要不是早就说了！想骗我？没门！说完尖利的指甲对着他的头开始一阵猛抓，连铮边跳边大喊：靠，我真不是啊啊！大姐我没骗你，我冒牌的我我……

　　“不是什么？”
　　连铮睁开眼，四角的杖子，紫色流苏，床边半倚着一只穿的很不检点的鬼。
　　他想了一会，脑子里走马灯一样过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又有点发愣，昨天上床前还给自己催眠：醒了就会发现什么连琛华支更鬼灯灵魂全是大梦一场。
　　结果……

　　连琛华笑眯眯的：“还不起床，今天要去客人那边执行任务。”
　　连铮的脸有点发木：“啊，任务，什么任务。”
　　“签订了契约，就要完成客人的愿望。”
　　他想起了昨天连琛华给张慧的那张纸上写着：

　　恢复容貌十天，眉之死。
　　愿望完成之日，灵魂典当。

　　张慧已然恢复容貌，那么连琛华所谓的任务难道是杀死那个叫眉之的第三者？
　　连铮不由得摇头：“我不想去。”
　　“那好。”连琛华支起身子坐起来：“这个月工资不用拿了。”
　　“什么工资？”
　　“你卖身了，铮儿。”
　　“……”
　　“你每月拿到的工资就是获得自由的可能。”

　　连铮呛了一下：“我记得你跟我说我是你儿子。”
　　连琛华站起来，似乎打算走：“一百年前从一个人贩子手里买下你，你算是欠下了一个鬼的债，这种债原则上必须还的——欠下鬼债，用命来抵。你为了保命，留下来替我工作，等有一天债还完了，你也就自由了。我缺一个继承人，就认你做干儿子，把你培养起来，你那个时候连自己的姓都不记得，连铮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

　　连铮听得糊里糊涂的，只是听到了一个词：自由。
　　那就意味着——如果这个世界和我原来那个世界是一个世界的话，我还可以打车回去看我奶奶？！
　　连铮从床上坐起来，说话都有点结巴：“这，什么年代？中国吗？省份？”
　　连琛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二十一世纪，S市。”
　　坐火车一天就到了。
　　连铮默默的坐起来，叹了口气：“我跟你去看看吧。”

　　连琛华今天换了一身很素净的白衬衫，从身后看有那么一点文质彬彬的感觉，可是只要他一扭头，红扑扑的嘴唇和很恶俗的墨镜会让人觉得这人大概是从鸭店里出来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凉丝丝的妖气。
　　连铮跟着连琛华下了楼，一楼是一家酒吧，这个时候人不太多，大都稀稀落落的坐在角落里沙发上，灯光昏黄暧昧，高脚杯里暗红的液体折射出朦胧的光线，连琛华招了招手，一个侍者走过来鞠躬。

　　连琛华的眼睛被灯光氤氲，泛着一点暗黄的光线，他扫视了四周一圈，问侍者：“你们老板呢？”
　　侍者抬了抬头，说话有点磕磕巴巴的：“老，老板说他去寻找真爱了。”
　　连铮差点笑出来。
　　“告诉他晚饭不用等了。”
　　侍者赶紧点头。
　　连琛华微微笑了笑，好像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温柔。
　　侍者手里拿着一瓶没开的干红，呆呆的。

　　酒吧里的人原来好像都沉浸在一种微熏的世界里，连琛华一出现，忽然都惊醒了似的，人们的眼睛里闪着光，他们用那种渴望而又敬畏的眼神看着连琛华。
　　连琛华向着挂了很多水晶星星的旋转门走了两三步，扭过头来对着连铮摆手，水晶星星折射出来的光线一点一点映在他脸上：“愣着干什么，走了。”
　　连铮应了一声，赶紧跟了上去。

　　张慧家门从里面反锁着，连铮敲了很久都没人来开，他扭头看靠在墙上跟没有骨头一样的连琛华：“她是不是正在睡觉？”
　　连琛华歪了歪头，手伸过去，黑色指尖很随意的触了触门把手又垂下来：“没睡。”
　　“你怎么知道？”
　　连琛华没说话，冲连铮笑着眨眨眼。

　　连铮无奈：“这门怎么办？”
　　连琛华说：“撞开。”
　　“撞开？”

　　连铮想，万一张慧又受到小三刺激，一时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
　　他冲着门踹了一脚，推了一下，门丝毫不动，他用了点儿劲，往后走了两步跳起来又是一脚。
　　门哗哗响，门对侧的张慧一点反应也没有。
　　连铮来了一回连环脚，事实证明，有钱人家的防盗门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几脚就能搞定的，连铮咬着牙喘气，头都没扭，对着身后的连琛华说：“是……不是要弄把钳子来？”
　　连琛华没出声。
　　扭过头才看见他半扶着墙笑的岔气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