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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两心俱被暗丝牵(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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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么喜欢你,你就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谢春红这样问着,再次吻了上去。舌尖带着缱绻的留恋在彼此唇齿之间交换,像是一个永不醒来的梦境。可小城掌心,分明有实实在在的热度,十指交握,扣紧了,就不想再放开。
就这样被他亲的迷迷糊糊,小城忍不住想,他究竟还要怎样?
可这时,两人都听见车外的脚步,秦碧如的声音在帘子跟前平淡地响起:“少东家,我回来了。”
小城愣住,谢春红则露出一丝苦笑,缓慢地放开小城,甚至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落在她唇畔的银丝,然后才用慵懒的语气回道:“孟将军和苏大侠情况如何?”
他不开口说进来,秦碧如也就站在外面,低头答道:“孟将军只是中了我的迷魂散,并没有受伤。苏大侠与莫颜交手似乎受了轻伤,并无大碍,眼下已经把孟将军接回府中照料。我猜想,苏大侠此时还不知水龙吟失窃之事,一旦孟将军转醒,此事定是包不住,到时我们再想走只怕不那么容易。”
“嗯,即便你不说,我们也得尽快赶回关内。”谢春红坐起身,顺手拉起小城,抚平她略有凌乱的衣襟,一面说话一面对小城笑,那神色十足的戏谑。小城的脸已经红得像是喝了三壶烧刀子,一起身就坐到离他远一些的地方去了。
只听车外秦碧如还在问:“小城的伤势如何?”
“中了玉娘子的毒针,此刻尚未毒发,还不知会如何,所以才要急着赶回去。”
“既然如此,我们即刻启程?”
“好。”
秦碧如迟疑了一下,道:“那么烦劳少东家照料小城,属下快马回去通报。我们在帝都的分舵有位不错的大夫,由此回洛阳正好途径帝都,不如……”
“有道理,还是你思虑周详。”谢春红从袖中取出那枚毒针,用帕子包好了,掀开帘子的一角递了出去,“这枚针你好生收着,交给那位大夫看看。”
她接过帕子,小心收好,转身便去牵马。
车内谢春红笑得颇为开心,小城却窘迫得声都不敢出。她总觉得秦碧如好想是知道了什么,偏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是体贴还是故意害她与谢春红共处一室。
眼见秦碧如走了,马车也开拔,小城还是缩在角落里不吭声。谢春红起初以为她是害羞,车子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才起了疑心,出声去叫她却没有反应,再凑上去看,见她已经睡了过去,脸色红得异常,一探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他心里一沉,看来那毒还是发作了,只是不知她能不能撑得到帝都?
小城在半昏半醒间见到了谢春红的脸——笑得漫不经心,却又勾人心魂。她抬起手去捏那张脸,想说你长那么好看做什么,我倒宁可你容貌平平,省得男男女女都要来跟我抢。可她抬起手,只觉得手臂上像是挂了个磨盘,沉得举不动。那笑得颇为得意的谢春红握住她的手,然后整张脸突然就变了,眉梢垂下来,凤眼中也含了焦虑之色,嘴唇一张一翕在说着什么,她却听不到。
谢春红说:“醒了?”
小城迷迷糊糊地不答话。
他叹了口气,握紧她的手。她嘴唇逐渐变得乌青,掌心也隐隐现出一片乌黑色来。他实在辨不出这是什么毒,就只能封住她周身穴道,同时以内力护住心脉。好在毒性发作缓慢,也许是玉行香故意为之,他不知道,不敢想,只能拖的一刻是一刻。
离帝都还有大半日路程的时候,秦碧如折返回来,直接从马背上跳上了车,掀起帘子就钻了进去,急匆匆道:“不必去帝都了,这是‘桃花源’!”
谢春红一愣,脊背上已生出冷汗。这种毒他听说过,所谓桃花源就是让人来了就不想走,毒发虽然缓慢,却极难拔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中毒的人高烧不醒、神志不清,之后身体逐渐失去知觉,慢慢地死去。
秦碧如递上一个锦盒:“大夫解不了毒,只给了我几颗还魂丹,说这也许能拖得几日。如今若是想要救人,恐怕……”她低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小城,再抬眼时神色已十分坚决,“若是天底下还有一人能解此毒,就只有医神容肃了。”
小城被送进晴雪园之前,容肃已经准备就绪,命穆山溪守在大门口等人,自己则与楚蓠在房中踱着步子。
三日前收到杨柳春风堂的飞鸽传书,说江小城中了玉行香的“桃花源”之毒,容肃就再没开口说话。楚蓠知道这种毒乃是昔日毒王玉落清的独门毒药,而玉落清是容肃的同门师弟,也是死敌。
“当年我杀了她爹,她是来复仇的。”容肃终于开口,声音暗哑,“若只是想杀江小城,有几十种毒可以立时要了她性命,可她偏偏挑了这‘桃花源’,就是知道杨柳春风堂必会求助于我,要借此机会向我立威。”
楚蓠摇头:“这些事姑且不论,你有没有把握能解此毒?”
容肃神色冷峻,沉声道:“没有‘桃花源’的配方,我制不出解药,只能勉强压住毒性,日后需得逼玉行香交出配方,才能根除此毒。”
“那么在找到配方之前,江小城会如何?”
“不如何,一切如故,活得好好的。只是一年之内若是没有解药,毒性再次发作,我也束手无策。”
楚蓠松了口气。
一年,幸得还有这一年,一年之内务必要了结此事,否则……
小城是在昏迷时被谢春红抱进晴雪园的。楚蓠见此情景,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人被送进了容肃房里,老爷子把一干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一名女子助他施救,便是楚蓠身边的薛九。这时谢春红才瞥了楚蓠一眼,这几日他几乎不合眼地守着小城,此时形容憔悴了许多,楚蓠却是风度翩翩,高高在上不染凡尘一般。
“谢兄别来无恙,”楚蓠依旧带笑,礼数不缺,“车马劳顿,不如随在下去前厅歇一歇,喝杯茶。”
谢春红看了他片刻,忽地轻笑起来:“楚公子当真沉得住气。”
“有容老出手相助,自然不必我等操心。”
“如此说来,医神能解得此毒?”
“正是。”楚蓠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浑然不见丝毫犹豫,纵然谢春红阅人无数,也看不出他此刻说了谎。
谢春红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就把人先留在这里。本堂尚有许多事需要谢某照看,待她转醒后我再来接人。”
“谢兄请放心,人在我这里,必不会有闪失。”
“有劳楚公子。碧如,”他招了招手,“你暂且留在这里帮忙。”
“是。”秦碧如遥遥地对他点点头,并不打算靠近。
楚蓠微微一笑,知道谢春红仍是不放心自己,才把亲信留在晴雪园。
“多谢楚公子相助,在下告辞,改日必定备下厚礼登门谢过。”说完人已飘出几丈之外,似是一句话都不愿再多说。
楚蓠看了看秦碧如,温言道:“姑娘也莫要在此站着了,我这就命人备下客房,让姑娘歇息。”然后一转头,就看见穆山溪鬼鬼祟祟地躲在廊下,似乎正在偷听。
“山溪你出来吧,都是朋友,何必如此见外。”
穆山溪这才老大不情愿地走了过来,目光避开秦碧如,滑到容肃房门口,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还做出张望的模样来。
“别看了,你还信不过容老么?”楚蓠以扇子敲了敲他的后脑勺,“秦姑娘是客人,你还不陪她去喝杯茶?”
茶是好茶,雨前龙井清香迫人,让接连赶了好久的路、身心都疲惫不堪的秦碧如不由得为之一振,心情也好了许多。
不过穆山溪端着茶杯就只会低头数茶叶。好端端的一杯茶,被他眼看着凉掉,到最后秦碧如实在忍不住,问道:“穆大哥你是不是很讨厌喝茶?”
穆山溪很老实地点点头:“太苦。”
秦碧如笑了,这个人无论什么时候,也都是心直口快得很。
穆山溪放下了茶盏,眼睛向容肃房里瞟去,嘴上道:“也不知容老那边如何,那丫头有没有得救。”
“若是连医神都解不了那毒……”秦碧如垂了眼,她与小城相处日久,平日里也是好姐妹,如今遭逢此劫,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难过。
“碧如你怕死么?”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她。
秦碧如想了想,道:“我这样的人,如果不怕死不惜命,只怕会死得很快。所以我一向很怕死,能活着的时候就努力活着。”
穆山溪咧嘴笑笑:“你这样说,倒真像一个人……”
秦碧如愣了愣,挑了眉梢道:“穆大哥你真不懂女人心,哪个女人也不希望别人说她像另一个人的。”
“……不、我并不是……”穆山溪以手支额,难得地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我从前真的没有见过你么?”
“穆大哥前些日子也说过这种话呢,”秦碧如掩了口轻笑,“一定是认错人了吧。”
穆山溪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对不住,以后我不会再提了。”
“到处相逢是偶然……”秦碧如转了视线,目光投在庭院里的假山之上,“相逢即是缘,可惜人与人之间的缘分,都浅得很,若是从前相遇过了,也许余生都不复得见。”
“你可莫要咒我,”穆山溪再一抬眼,已是平日里那副嬉笑模样,“我这人最怕别离。”
“哦?难道穆大哥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人?”
穆山溪翻翻眼皮,支吾道:“这个嘛,其实吧,这种事谁知道呢。不可说……嗯,不可说!”
秦碧如笑笑:“莫非是楚公子?”
“吓!”穆山溪瞪大了眼睛,“你你你——莫要乱说呀!万一、万一被他听到,又该出言相讥……总、总之……”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什么,秦碧如抬起茶盏去喝最后一口茶,茶水早已冷透,果然凉薄得令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