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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秭陵 ...

  •   七秭陵

      陵越与茶小乖一路到了叶城。虽然在伽师城未多作停留,但在陵越的坚持下茶小乖并没有完全施展神行之法,两人到达时已是午夜。
      被称作羽无双的白衣女子早早就守候在叶城城门,见了陵越倒没有丝毫的惊讶,只问小乖为何晚了一日到。
      “嘿嘿……这个嘛,保密。”随即给了陵越一个眼色。
      “在下陵越,剑圣门下。”陵越自是不会多嘴,拱手抱拳,问道,“未知姑娘是否就是前些日子见过我师弟的羽姑娘?”
      “正是。”羽无双点头,“陵越公子若是要寻百里公子,便是来晚了几日。”
      陵越先是一怔,又问:“羽姑娘可知他去向?”
      “我五日前至此时,听闻客栈小二说曾有几位着装奇特、相貌不凡之人在那里落脚,已是走了半日,似往青水上游去。”羽无双整理了一下手中的白绢面的伞——陵越猜想那或许只用于遮阳罢——,“我未曾细问,不过我所居房室有布阵施术痕迹。”
      陵越这次便完全陷入了沉默之中。若论着装奇特,他师弟所着的乃是家乡服饰,自是不同常人,但百里屠苏全族殆尽,且又性格孤僻,何来同行之人?更何况论术法屠苏不过只会些穿墙避水的小型法术,施术一事只怕并非他所能及。
      “陵越公子,”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羽无双开了口,“我以为,不如前往一探。”
      “……”
      “就是就是,陵越哥哥不追去看看怎么行?”茶小乖也附和道,“我与羽姐姐带你先去中游的秭陵,再回来办事也不迟,对吧羽姐姐?”
      “你都晚了一日,该耽搁的早就耽搁了,再晚个半刻也是无妨。”
      “这怎么好劳烦……”陵越欲推拒两人好意,却是被茶小乖整个扑上了背。女孩子没什么份量,却还是让他颇为紧张,“小乖……!”
      “你要是不接受我们的好意,我就不下去~让屠苏哥哥看到你和别的人亲近得很~”
      陵越觉得这话里有些不对劲,但也懒得与这心性好动的女孩计较,不过总归是觉得尴尬,便只好道:“那便麻烦两位。”
      羽无双看着两人闹得欢,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另一手却是撑开了伞:“那便到伞下来吧。”
      原是这伞中另有玄机,秘法以刺绣布于伞面,旁人看了只当是布料文饰,却很难想到另有他用。陵越暗暗赞叹,不由多看了两眼——这阵法线条之细密,文字之复杂,便是他怕是没有个两三天也背不下来。
      羽无双看出他心中想法,只微笑:“雕虫小技罢了。”旋即以灵力注入伞柄,只见法阵缓缓转动起来,发出莹莹的光。
      “公子请闭眼。”
      陵越下意识顺着羽无双指示闭了眼,隔着眼皮仍感到法阵光芒一瞬暴涨,待到光芒退去,他睁开眼时竟有些眼花——想是被强光刺激的,但同时喉头又有几分恶心。
      脚下已经不是方才叶城中的青石地面,而是一片黄土地。雨过后的泥土散发出清新的芳香,这才让陵越胃里翻涌的那股气息平静了些许,却也额角出了些细密的冷汗。
      “陵越公子这是怎么了?”羽无双收了伞,不解道。
      “羽姐姐你忘了吗,”茶小乖眼睛一转,不消两秒就反应过来,“算上和我一起的两次,陵越哥哥陪我们神行才第三次,一瞬百里也太快……”
      “……”陵越眉间紧皱,暗自捺下不适,无语。先前与茶小乖一道,见她在有伤情况下施展神行之术不消半刻就穿越魔鬼城,还以为其逞强,硬是要求她在回叶城的路上放慢速度,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小看这术法的强大。他瞥了一眼羽无双——施展如此霸道的空间跳跃术法,白衣女子却神情自若,仿佛毫无反噬影响。
      ——果然不简单。
      “抱歉,未能顾及太多,望公子见谅。”羽无双对他一福,“不过我们确有他事在身,既已送到了秭陵关,我们就先告辞。”
      “嗯嗯!我们就先走啦,陵越哥哥保重!”
      “多谢二位,保重。”
      伞下两人湮没在白光之中,陵越只听得那叫做羽无双的女子悠悠叹道:红尘滚滚,又迷了多少人眼啊……愈发的渺远,后半句再无踪迹可循。

      秭陵是从青水进入泽之国的必经之关口,虽然泽之国是空桑的附属国,这个重要的关卡处还是要例行检查人们的文牒的,尤其是要防止镜湖中的鲛人复国军跑到泽之国内、再从天阙逃去中州。
      许多士兵站在城门口,除了查文牒,还在手中拿着一张纸,反复对照行人模样,似乎在抓什么要犯。陵越现下还没有找人的头绪,自然没有过多精力注意官府之事,只拿了文牒让卫兵查过,进了秭陵镇。
      屠苏几人比陵越早五日出发,虽是逆流行舟而至,也大约得早了两日到,这两日他们或许在这里会落脚半日,然也有足够时间行出数十里外去了,他还是免不了要四下打听一番。
      城镇里的人极少,根本不像一个人来人往的繁荣边镇。那些身着羽衣——旅居在空桑的中州人的常服——的居民都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显然出身空桑血脉的陵越,但被陵越回看时又匆匆收回视线,似乎不想与他沾染任何关系般加快脚步逃开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走在集市上都难以找到人搭话,更不要说打听师弟行踪了。
      正当此时,他看见一个身着湖蓝色羽衣的少女从街那边走过来,对上他的目光也不逃,而是微微一笑,转身去问旁边的摊主包子多少钱一个。
      虽然蹊跷,但他也没有第二个可问询的对象了:“姑娘可是本地人?”
      抱着一大纸袋包子的少女停步,竟也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摇头:“不是,我从叶城来还没多久呢。”
      “如此……抱歉打扰了。”
      陵越点头,正打算转身走开,却听得少女边走边自言自语:“襄铃要这么多包子吃得完吗……嗯,接下来是……粮店和肉铺吧?苏苏说买了干粮之后给大鸟买些五花肉就可以了……”
      ——苏苏?大鸟?
      不得不说,陵越第一时间还真没把这样的字眼和百里屠苏联系起来,可这种地方能有闲心养吃肉的大鸟的人恐怕是没有的,而这个少女又称说是刚从叶城来……
      于是他还是犹豫着再次叫住了那位蓝衣少女:“姑娘,你可认识百里屠苏?”
      这倒真是找对了人。
      少女自称名为晴雪,从伽蓝来,在叶城和屠苏等人搭伴乘船一路来了泽之国。晴雪性情开朗,听他是屠苏的师兄,便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开了,行止之间倒是和茶小乖相似,只是看起来更加无心些。陵越虽然有些刚脱狼口又入虎穴之感,但也没无视对方,必要之时答上两句,顺便帮忙拎了干粮袋子。
      “嗯……苏苏的师兄和苏苏还真是很像呢。”
      “……姑娘此话何意?”陵越听见她嘟囔,不由问道。
      “啊,你听见了啊?”晴雪抱着一大袋的包子和鲜肉走在前面,转头吐了吐舌头,“你瞧啊,你都不怎么答我话,只点头摇头。苏苏也是这样的。”
      “……”陵越心道你这般开朗性格莫说是没怎么下过山的师弟吃不消,连我都不大习惯,但面上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便去客栈吧。”
      靠着和店家的私人关系,客栈的三层被屠苏一行人包下,倒是安全。陵越跟着晴雪走进大堂,只见她到台前和老板商量几句,又转回头来:“别的人似乎不在,苏苏的话在三层靠里第二间的地字二号房,你先过去吧~”
      尽管不明白对方在做什么,陵越也没有对晴雪的举动表示异议。这个少女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这种安心和红玉那种性格的成熟稳重不同,似乎是某种更为纯粹的东西。陵越虽有些疑惑,一时也不及多想,点了点头,上楼往她所说的房间去。
      敲了敲门。里面的椅子似乎微挪了一下,声音不大但显然里面的人还是被唬了一跳:“谁?”
      声音一出,陵越脸上一直紧绷的神色便放软了,也不知道是明了晴雪所言非虚的放松,还是听到久违声音的亲切。
      “师弟,是我。”
      门开了,百里屠苏那一张带着讶异的脸展现在眼前:“师兄……?”

      几天前,屠苏几人到达秭陵关时,船队拥堵在关口,前进极缓。
      是时屠苏无事,正想到隔壁向欧阳少恭求教《术法初窥》中避水术一节,却听得甲板上突传来喧闹之声,听来是方兰生在跳脚。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前往一看,少恭已是开了门,冷不丁和他打了个照面。
      “呵,少侠可也要去看看?也不知是小兰又闹了什么事。”见百里屠苏一脸尴尬,少恭先开了口,脸上惊讶转瞬即逝,语气平和。
      “……可。”
      和欧阳少恭相处,对于没有台阶下的担心总归是多余的。
      百里屠苏跟着往甲板上去,只见兰生正在和晴雪争吵,后者手中正拿着两日前捉到的那一钵桃花水母,想是拿着玩弄时便被兰生找上了。
      “小兰,这是怎么了。”晴雪眼睛里充满着莫名其妙的疑惑,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自然也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晴雪姑娘她可是哪里惹到了你?”
      “少恭,她就是个小偷嘛!偷偷拿了别人的东西竟然连脸色都不带变的!而且、而且……总之她偷了我的东西!”
      “……”百里屠苏看向风晴雪,后者也回看向他,眼底清澈透明,“若是她偷了你的东西,你为何不开口要回。”
      “她——我——”兰生竟然吞吞吐吐了起来,挠头挠得都快把头皮撕下来了,“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和她撕破脸嘛!而且她又是个女子,我一个大丈夫怎么能直接向她要……可她竟然装傻不还!”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拿了你什么东西……”晴雪摇头,“何况我都没去过你的房间。”
      “你要是没进过我房间怎么会拿着我的木钵!”
      方兰生甫一出言,忙捂住了嘴,一副“啊怎么办直接说出来了太有失风度了”的表情。百里屠苏默默扶额,而欧阳少恭则是一愣,看向晴雪手中的木钵。
      “你说,这个是你的?”晴雪也看了看手中的木钵,“这个是我在门边的墙角找到的,本来以为是船家不要的东西,就拿来装了小粉……既然是你的,那就还给你好了?”
      “啊?这……”
      晴雪的眼神通透得让人无法质疑,而考虑到方兰生又是总有些不靠谱的主,屠苏和少恭均是看向兰生——本来理直气壮的少年此时脸色一红又一白,变幻得令人眼花,显然是极为窘迫:“我……我……”
      “原来是小兰不慎丢了的东西让晴雪姑娘捡到了。”少恭温然一笑,再次充当了解围的角色,“既是如此,误会解开,小兰把钵收回就是了,我们再另找器皿装这水母。”
      “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把小粉放回水里就好了。”晴雪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实话给兰生带来了多大的尴尬,“它还是回到水里的好,以后到陆上走没有足够的水,我哪天要真把它养死了就糟了。”
      “其实……也不用啦。”方兰生大叹了一口气,“沾了这种食腐类的东西的气息,我拿回来也没有用了。”
      “……?洗洗不就干净了?”
      “不是表面的干净就可以的啊,”兰生无力,“我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当然不会用这东西化缘,也就不在乎那个。我是要拿它装净水的啊。”
      “净水?”欧阳少恭显然猜到兰生所说,“小兰你说的是高等水系术法所需的流动新鲜之水吧。”
      “对啊就是那个。”兰生点头,表情又是无奈又是愤懑,“钵上附有的佛法可以保持水质的新鲜,这样就能准备许多,以防以后……唉,虽然沾点尘土大约是没什么,但是这上面加持的佛法没有强大到遇到这种诡异的灵物还能不破的程度……”
      “原来是做这个用的……对不起……”
      “算啦算啦反正已经这样了!”兰生又挠起了头,似乎对于晴雪的道歉有点不知所措,“少恭你不是带着许多药材?给我找个药瓶之类的行吗?”
      晴雪却接道:“等等,我其实有个小瓶子……”说着翻了翻袖中——那看起来空空荡荡的窄袖却仿佛有另一个空间,能让她拿出东西来,不一时就找到一个纯白色的窄口小瓶,“你看,这个行吗?”
      “哇这不是——你怎么搞到的!”方兰生看得呆了,仿佛那小瓷瓶是什么难得的宝物,连对晴雪袖里乾坤之术的兴趣都被抛到了一边,“这几乎毫无瑕疵的羊脂瓶可是贵族才用得起的储水之物——你不要告诉我也是你随便捡到的!”
      “当然不是,”晴雪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不过我也只有这个而已了,你要是觉得没问题就拿去用吧,怎么说也是我拿了你的木钵。”
      “真的要给我吗?太好了!”
      欧阳少恭看着前半刻还丧气得不行后半刻就为得了宝而喜笑颜开的方兰生,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是思忖起晴雪的身份——方家是商人,兰生自然只从价钱判断物品 的宝贵,却不知这等成色的羊脂瓶寻常人就是有倾国的财产也不敢用的,须得真是贵族才有这般的东西,更不要说晴雪还能如此慷慨相赠。
      委实奇怪。
      “先生和巽芳姑娘可会避水之术?”
      突然,刚才就不再说话的百里屠苏开口了。他站在甲板边缘看着远处的秭陵关关口,眉头微蹙。
      “怎么?”欧阳少恭将脑中所想暂且放下,走到屠苏身边,只见远处的士兵正一艘艘船地查找着什么,明白了屠苏言中之意。
      他不由也皱了眉,点点头:“避水之术并不算难,自是会的。不过怕是进得去也出不去。”
      “何解?”
      “术法终究是术法,有施法必有破法。”
      “那先生以为?”
      “……越是偏僻之处越是难过,不如一试。”
      “那就先这么办。”
      “好。北口再会。”
      这边兰生和晴雪听不明白他们的哑谜,一脸迷茫,可看他们严肃的神色又觉得不该问出来。
      又看了约莫半盏茶功夫,百里屠苏先转了身,从两人身边走过:“回船舱里去。”
      “……”方兰生一愣,“木头脸……在招呼我们?”
      “嗯。”风晴雪微笑,“看来苏苏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回去吧,也顺便把襄铃叫醒。也不知道红玉姐有没有醒,还没见她人呢。”
      “什么……你不是好像也没懂他们说了什么?”兰生看了看似乎还没有回去的意思的少恭——脸色仍然很差,那有几分冷意的神色竟让兰生有些陌生,“你怎么知道他安排好了?”
      “嗯……直觉吧。苏苏很可靠的。”晴雪已经往船舱里走了,忽然回身,“兰生也该相信少恭才是啊。”
      此时方兰生才一拍脑袋:对啊,我刚才是怎么了。少恭当然是比木头脸可靠得多的,他既然没说什么那就应该是不用担心什么吧。

      “所以,我让欧阳先生与巽芳姑娘以避水术至北口晔临湖与我们会合,然而无奈有术士在镇口处看守,暂时出不得城,便在这里耽搁了几日。不过师兄暂且也不必太过担心,以隐身术让他们二人藏进客栈还是没问题的,这客栈老板似乎也和红玉……红玉师父有些渊源,应是无碍。”
      客栈三层地字二号房。百里屠苏正和陵越坐在厅中桌几前,与他解释先前发生的诸般事情——当然,他并没有把旅程中的各类小事也讲明,只是择要将关键之处交代清楚。
      “如此……你这些时日竟经历了这么多事。”陵越也有些感慨,看着眼前显然被晒得黑了些许的百里屠苏点了点头,“我进入镇时盘查很严,想不到竟是这般缘故。那么师弟可有安排了?”
      “……”屠苏眉头紧紧蹙起,思虑很久终是挫败地松了眉,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没有。我没有想出办法。”
      他连续说了两遍。
      百里屠苏在旁人面前往往都是又可靠又有主意的那个,可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个初历世事的少年,终有无计可施的时候。若是在襄铃、晴雪或是方兰生的面前,他断断不会这样承认自己的无力,但在陵越面前,他知道就算硬撑也是无用的。毕竟互相之间再熟悉不过。
      “却总归不能这样耗着。”陵越倒了杯茶,递给已经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屠苏——他平时的确从未说过这么多的话,“红玉师父也没个主意?”
      “是。”屠苏一饮而尽,点头,“且正如前面所说,她现下是以陌生人的身份随行……望师兄注意一下称呼。”
      “这我明白,虽然怕是让师尊听去又要生气,权宜之下便先如此吧。”陵越又给他倒了一杯,“那且先看看形势吧,我明日也上街去看看。”
      “嗯。”
      “说来……”陵越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还是道出:“前些日子我看见破军星耀。师弟好像常常在那样的夜晚里十分痛苦。”
      “……”
      屠苏睁大了眼看着自家师兄,他没想到陵越竟然已经发觉。
      他每次煞气缠身之时均死咬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惊扰隔壁陵越的休息,有时甚至会把脱在一旁的外衣咬在口中。每每第二天早上发现衣服被咬破了,他也是偷偷去找芙蕖帮忙缝补,并不曾让陵越看见。
      到底是怎么察觉的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七 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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