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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援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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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我们是不是早些回去的好,这街上的兵……”
当那厢正重逢时,欧阳少恭和巽芳正在方兰生和红玉的护卫下在城中走动。本来被通缉的他们不该轻易出门,但是清晨时分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私下商议了些什么后,屠苏默许了这看似冒险的行动——虽然很容易就能以隐身术避过那些普通士兵的眼目,但一旦有习术法之人看破,他们很难保全自己。
“巽芳不必担忧,这不是有小兰与红玉姑娘在么?便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会让他们护得你安全离开。”少恭将几人带进了七拐八绕的小巷,不时在路口停顿一下,等红玉走过去确认安全后才重新回到前头带路。虽然是危机四伏的处境,他却还笑得如沐春风,安抚着不安的女子。
“少恭这是什么话,哪有抛下你不管的道理!”方兰生刻意压着声音,听着倒像是恶狠狠地说话,可关心的意味是一点都不少,“你和嫂子我都要安全带回去的!女妖怪不靠谱你们都离我近点哦!”
“小兰。”看红玉笑得无谓,欧阳少恭也就只递了个眼色给嘴没个把门儿的兰生,接着四望一下道,“这里之后大约不会有事的,小兰和红玉也不必太过担忧,跟我来便是。”
他似是极熟悉这里小路的走向,踏着流云般的步子带他们走往深处。
这里和青水相邻,生活用水也多从河水引来,到处都有引水渠,发出流水的声响,越到深处静无人声的地方,水声就愈发清晰地让人脖颈发凉。
现下情形本就危险,到这种幽僻的地方来该多放几个心眼,可红玉看最前方的那人走得优雅从容,心下虽不知已经过了多少个念头,却还是退到后面来小心翼翼地殿后。方兰生则对少恭深信不疑,只是留意着四周的墙头,护在他的身边。
“什么人?”
水声潺潺,然而走到一处,红玉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喝,却和前方一人异口同声。红玉一怔,心下倒是放了几分,到底不是埋伏——尽管,她先前觉得露出杀气的地方并非前面。
然而警惕地走在这种地方的人,恐怕也不易与,一行人均看着前方。那里正站着一个女子,极黑的阴影里看不清衣着,直觉上穿得还算优裕。
“欧阳公子?”女子似乎认出了领头的欧阳少恭,有些惊讶地从影子里走出来,风姿绰约,更甚于旁边的巽芳,“还有巽芳?这几位……”
“泊姑娘不必警惕,这几位是在下的朋友,一路多亏他们护送。”欧阳少恭察觉对方的敌意,笑着摇了摇头,“姑娘应知在下处境,还望援手一二。”
“……”泊看了看他们,犹豫了一下,“你和巽芳进来说,他们留在外面。”她手指之处,正是一个暗门,在阴暗的巷道里着实不易寻找。
泊一边说一边开着门,身后的方兰生就跳脚了:“什么?凭什么少恭和嫂子跟你进去!万一是陷阱呢?少恭你别去!”
“小兰,莫再胡闹。”叹了口气,少恭却拦下了泊开门的动作,“就在此说吧,泊姑娘也暂时撤去其他守卫,免得让……与我同行的红衣姑娘一直提剑防范着。”
他指的是红玉。两位女子闻言均是一怔。
红玉确实提着双剑立在一旁,然而似乎并不是在防备泊,而是四周的某种物事。她姿态轻松,虽然剑器在手,却没有散发杀气刺激暗处的人,落在不会武的欧阳少恭眼里倒像是要打架——说不准是这样,可泊却并没有在意红玉的备战姿态,这显得又有几分微妙。
“……你们先下去。”
泊脸色有些不好看,她的暗卫还从来没有被自己人以外的人看破过。看了红玉两眼,她终究开口,却无人应声,连风声都没有,只是水声依旧。
确认了什么后,红玉不介意似的收了剑,只开口问一句:“复国军?”
鲛人复国军,是在海国被空桑覆灭后、由残余的鲛人将士组成的反抗军队。不畏水中异怪的他们常年驻扎在飞鸟不渡的镜湖深处,空桑难以捉拿,只好放任,也所幸鲛人数量有限,没怎么起过大波澜,距今十年的动乱也因为其左权使身死,很快地没了声息。
镜湖连通两水,青水旁有复国军据点倒也不算意外,只是红玉没想到会这样遇见,还是自己这边主动找上门去求助的。
“你是空桑人?”泊也有几分敌意,但是看不出红玉身份,“欧阳公子莫不是忘了,不能带空桑人来的承诺?”
“这……”
说来也怪。这一路行来,几人中互通了底细的,除了最先认识的欧阳少恭、巽芳、方兰生和百里屠苏,后来加入的人确实从未说过自己身份,反倒是一个赛一个的神秘。可真要这么说出口怕又伤了同行这些日子的缘分,毕竟人家跟着折腾这么些日子,帮了那么多忙都没有怨言,更未曾行过歹事。
“小女子红玉,从中州来。”红玉看他尴尬,掩嘴笑了起来,又拉过方兰生,“这猴儿的祖上据称还是我的同乡。”
“谁谁谁和你同乡!女妖怪你来路不明拉上我作甚!”
“不是听说你家原本在中州琴川?可巧,我就住那一带,焦尾巷。”
“……”兰生一噎,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那焦尾巷还是祖父在世时和他提起过的,就在邻街。琴川那种小地方,真没去过的就真是不清楚,兰生也是听老人唠叨多了才脑子里有那么个模糊的印象,若非她提起,倒都不记得那条街。
泊看着那两人吵闹得欢,皱了眉,转脸看向欧阳少恭:“难怪你出不去城。”
“泊姑娘此言差矣。只是在下法术有限,障不了那些术士的眼。”
“……这样,”泊招手让少恭附耳过来,“你们明天……”
“师兄,我……”
百里屠苏心下纷乱,也不知该怎么和师兄解释,眼睛游移了一下。陵越既然已经知道,他也无法说出“我没事”这样的谎言,可是承认免不了让陵越更加担心。
“百里少侠,可是在和人说话?可方便打扰一下?”
这时,欧阳少恭的声音却恰到好处地在门外响起,让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是。”点头和陵越示意一下,他走到门前开了门,“我们已讲完,并不妨事,欧阳先生请进。”
陵越趁屠苏和来人对话这片刻已经不着痕迹地打量完欧阳少恭。确是仪表堂堂,风度颇佳,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翩翩风度下怎么也看不出是个正在亡命之人。
“这位是……?”注意到屋内的另一人,欧阳少恭有些疑惑。
“我师兄。”
“在下陵越。”陵越也适时起身,一揖,“想必是师弟先前所提欧阳先生?我师弟初入江湖,有劳先生照顾。”
“不敢当,倒是我多有麻烦,让百里少侠一起滞留在这小城里不得出入。”
“先生无需多礼,这一趟是我自愿。”
三人之间客套一番,一盏茶时间就过去了,这才说起正题。欧阳少恭称已找到了城中的朋友,明日可以接应他们出城。
“这确是好消息。”陵越还是比屠苏话多些,这种时候也就接下了话头,“不过如今泽之国竟还有人愿意护欧阳先生离开?”又觉得似乎措辞不妥,“在下之意是,先生的朋友是否可靠?毕竟若是被人识破,连坐之罪可非常人所能接受,大多避之不及,小心陷阱。”
“这却无需担忧——”欧阳少恭欲言又止,袖下手指微动,最后只道,“望两位少侠配合行动。”
“那这计策可要和……和晴雪等人言明?”陵越一时也差点走了嘴,只连忙用另一名字掩过。毕竟他现在“应该”还没见过红玉,若是直接说出,难免有些令人生疑。
“陵越少侠和晴雪见过了?”欧阳少恭笑了笑,“晴雪襄铃和小兰说话都不走心,还是不说的好;不过另外有位红玉姑娘,我已经和她知会好。”
屠苏、陵越两人便顺其自然地点头:“听凭先生安排。”
“时辰也不早了,一起去吃晚饭如何?听说是小兰亲自下厨——呵,他是有名的手艺好。”
少恭邀约,两人也在之前谈得差不多,早忘了最后那个尴尬的话题,便应下与他一同下楼。先是和几个人见过,互相介绍一番,便开餐了。
晚饭多了个人,自然比前两天活络些,再加上晴雪做的那道古怪的菜品,可谓是热闹非凡,本来冷冷清清的客栈闹得鸡飞狗跳的,让坐在一边的陵越也不由眼里带了点微笑。
“倒是热闹。”他看了看屠苏,后者也是一言不发看着几人折腾,虽然表情不变,却似乎并不像平日那般冷。
“这些时日都这样。”百里屠苏也看他,几不可见地扬了两分嘴角,两人相视而笑。
“襄铃姑娘有点像芙蕖。”陵越拿着筷子像是不知要夹什么好,同时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站在襄铃旁边、正和兰生调笑的红玉,后者看起来没什么反应,但没一会儿就说聊够了要去休息了,盈盈上了楼,而陵越这边也当什么都没发生,夹完菜并不着急吃,目送她离开后接着和屠苏讲,“不过晴雪姑娘似乎不太简单。”
“?”百里屠苏还在慢慢吃着难得安心的晚餐,吃完盘里的东西后抬眼看了看那边围着兰生的少恭和晴雪,都是一副焦急之色——因为兰生吃了晴雪做的那道菜,正呕吐着,“师兄所指?”
“只是猜测,”陵越又夹了些青瓜和猪肉到他盘里,“师弟遇见她后有否觉得不适感弱了些?”
“……”知道陵越意指为何,屠苏尴尬地点了点头,“其实……之前有一日并非朔月,我却发作,当时听欧阳先生说,便是她为我引渡真气,才好了些许。”
“那就大约是了。”陵越也不意外,点头,“她该是白族之人,若是没猜错,大约和王室血缘很近。”
“白……”屠苏正吃着,听他这么说就轻皱了眉,不知在考虑什么,“她先前说是出来找她大哥,看起来也并不假。”
不过考虑到少女那种初经人事的样子,倒的确像那种半步都没出过伽蓝的人,只是皇城高墙也不一定就没有危险,这样透明纯澈的心灵到底如何保持的,便不得而知了。
“或许另有缘由吧。”陵越放下筷子,“不过既然能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应该血统不会太杂。”
“……师兄?”看陵越站起身来,显然是打算上楼,没注意之前他和红玉的暗号的屠苏有些惊讶,“不再多吃些?明日体力消耗不会少。”
“师弟你吃着,我且先上去,”陵越低声,“先去和红玉打个招呼。”
“嗯。”虽然不知红玉有何打算,两人也都配合着不露马脚,屠苏放了筷子,“我也吃饱了。”
此时兰生已经难受得不行,早早回了房间。和还在聊天的少恭和晴雪打过招呼,两人就上了楼。
“他们师兄弟果然感情很好啊。”被打断了谈话,晴雪看着两人身影,微微一笑。
“哦?晴雪何以见得。”
“他们性格很像啊……嗯,不过也不一样,苏苏的热心更藏得深一些。”
“呵。”欧阳少恭随着她的目光看着那两人消失在走廊上,轻轻一笑,却没再多说。
欧阳少恭所言非虚。红玉果然已经知道计划,按照之前说好的,明日泊会在西口制造骚乱,以幻术伪装成欧阳少恭吸引北口的兵力,而趁这个时候几个人可以从北口逃走,一路北上往息风郡去;如果有万一,也有人在城门接应,问题不大。
“不过,”红玉沉声道,“你们两人要小心。”
“……?”
“那欧阳少恭的朋友是鲛人复国军的人,”她神色有些复杂,即便是在自己房中也压低了声音,“似乎私交甚好。”
“……比起和空桑的交情,与外族之间隔膜淡些倒也正常。”陵越开口道,“红玉所言小心,是指我们明日不要暴露我们的空桑身份?”
“嗯,我已经自称是中州人,你们两人若是不好编造,便也不要说就是了。”红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过,陵越,我想听听你对欧阳少恭的看法。”
“欧阳先生?”陵越看了一眼屠苏,后者也似乎想听他说说,“嗯,这个人有些奇怪。”
“虽然这可能是气质使然,但是今天我见到他时见他容光焕发,风度优容,实在不像被明里暗里追杀着的人……仿若死生不惧。”这半日下来陵越也知道屠苏对欧阳少恭多有信任,但还是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先前听师弟所说,你与他相遇也着实巧合,我不好说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多少有些防备还是好的。”
“……”
红玉会和陵越在屠苏面前提起这事儿,其实也就是为了借着他们师兄弟之间的关系劝一劝屠苏,屠苏也不是不知道。然而他不能言说的是,他对欧阳少恭有着一种微妙的熟稔。和对陵越的信任不一样,这种感觉是不由自主的,尽管只是潜移默化——他甚至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单只是觉得对方亲切。只是陵越都这么说了,恐怕也是为着他好,便点了头。
“师兄的话屠苏记下了。”
“没什么。”陵越见他一脸迷惑,拍了拍他的肩,“欧阳先生之事日后再说,毕竟我们都与他相识不久,再看看再下定论也不迟就是了。”
“师弟早些休息。明天还有要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