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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剑圣 ...

  •   叶城为云荒大陆极南端,而极北——越过万顷镜湖、苍梧之渊——则有九嶷紫台。以其西方大空山为界,云荒大陆西北、格林沁草原上为紫之一族领地。
      剑圣一门近几百年来一直在这紫族领地最北端的梦华峰上,其中最大的缘由,大约是第四十九代剑圣紫胤为紫族王室庶出之故。紫胤建剑阁于梦华峰上,远离尘世,不与凡争,是两千年来最淡泊之一代;而与之同代的女剑圣更是长年闭门不出,连名姓都不为世人所知。
      倒也并非没有外人来寻,只可惜山中布有结界,除却携带信物之人,无人可入。
      紫胤首徒陵越近年多在山外历练,陵越、百里屠苏之名方为世间知晓。可闻者虽多,见者却是寥寥无几,虽有各类传言——例如五年前百里屠苏练剑之时将陵越重伤之事——说起来却也不过这么一星半点。

      即便是这样,梦华峰平日也非是像今日这般——空无一人。

      陵越下山寻铸剑材料,携同他的小师妹——女剑圣的关门弟子芙蕖回到剑阁时,很快发觉了阁中这强烈的违和感。芙蕖高声唤了唤屠苏与两位师父,可仍是无人应答。
      紫胤本就惯于以“灭”字诀沉睡于后山密室,便是醒时也多在海外云游,一时找不见人倒无不妥;可女剑圣和另一弟子百里屠苏向来都是在阁中的:女剑圣对剑阁外的事似已没有太多兴趣,极少踏足红尘;而百里屠苏,因为诸多因由,则是被禁足山中,不许独自离开剑阁结界的。现下两人都不在,让陵越如何不心惊?
      “大师兄,你说屠苏师兄和师父都去哪儿了啊……”这位出身白之一族的小师妹虽平日顽皮得很,此时不知所措,倒也知道要依赖师兄,“我们要不要去告诉一下紫胤师伯……?”
      陵越略一思索,摇头:“师尊现下在何处我们也不知道。再者,他两人俱是离开,或许是在一处也说不定;且找找有没有什么字条留下,查清情况再作打算。”
      “嗯!”
      芙蕖点了点头,忙三步并两步地跑去女眷居住的右楼寻找,陵越则稳步迈上左楼台阶。
      其实陵越亦是心下纷乱,恨不得马上把这梦华峰翻个底朝天,可急有什么用?他一遍遍提醒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阁中各处,不放过任何与平日的细小不同。

      说来这阁中布局,他已是烂熟于胸,皆是因了房中物品数十年如一日,自陵越被收入门下便是未曾变过。他亦听得陪伴紫胤已有两百余年——用剑圣门中的“灭”字诀“沉睡”,则可延缓岁月衰老,且面容不变——的女剑圣说,其实这屋内陈设总是要朽了的,更有许多也更换不止一次了,只是物件虽换,样式却从未改过。陵越问她这是何故,她脸上便忽起了几分愁绪,婉转道:心如匪石,不可逆转;这一点上,我与他却是同样。那张二十几许的脸上有着二十几岁的陵越尚不甚懂的表情。
      左楼一层是会客厅,除却会客,他的入门礼也是在这里行的。屋内桌椅俱是用黑曜石打造,是这楼内最为持久的物件。其上光滑如玉,只消一缕穿堂而过的明庶春风,便可令一室器物纤尘不染,如创世神清澈的眼——亦如血统为白族旁系的百里屠苏的眸子。
      他与他那师弟第一次见面,亦是在这里。那黑色的沉潭般的眸子一瞬便捉住了他的目光,其中有着仿佛能使人心脏漏跳几拍的纯粹与惊艳,隐约可见的彷徨无助、冷漠疏离,更是让他心生怜惜。
      自那之后,已是不觉经年,这小师弟倒是和当初一样让他不省心。
      陵越收了收心神,细打量了一番这主青黑色调的厅内,见并无异常便移步往二层去。这里是紫胤的居室,以往他与师弟也只有清晨前来问安才将将迈入门槛,平日决不擅入。他沉吟片刻,向房门行一跪礼,只轻开了门将头探入张望。
      这个房间,云荒上任何一人只看一眼也难以忘怀。陵越也不免再次在心中感叹。
      紫胤一生除却练剑铸剑,怕是别无所求,寻常人都会觉得他的房间必是节俭之极,可并非如此。这房间内的陈设大多是已被空桑灭亡了的海国的风格,除了一些杂放着的珍贵铸剑材料,多是以珊瑚贝类作为装饰,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许多都是在碧落海随便打捞便可得到的;倒是桌案前放着一枚散发着柔光的珠子,一眼看去便知非凡。陵越知道,那珠子名为辟水,佩戴此物者入水仍可自由呼吸,是无价之宝,市面上几乎没有这样的东西。
      陵越在山下也有听过紫胤过去的传闻,可那些似是有关鲛人复国军,两三百年来,故事大都在禁言下变得模糊不清。
      这房内也没什么不妥之处,他便打算去三层;可关门时突觉窗帷微动,一惊,却不过是窗户未曾关紧。
      他小心走进去,关好窗户、恭恭敬敬地退出来,合好门后往三楼去。
      三楼是他们师兄弟两个的住所,两人的床铺只隔一面墙。陵越先是看了看屠苏的房内:简单的换洗衣物都已经被拿走,光剑和案头那本陵越送他做生辰礼物的《六合书术法初窥》也被带走,看来应是出了远门。屠苏能收拾得如此合适,想来时间充裕,陵越不免疑惑他为何没有留下字条说明离去缘由。等再一看自己房中,却见两封书笺明明白白摆在他的桌面上:下山去的两人竟是分别留言给他。
      ——两人不在一处。
      他不由有些担心起来,分别浏览起两封信。
      屠苏的话很简短,只有“有事,到叶城去,师兄勿念”十个字。而女剑圣虽看似离开前匆忙写就,字迹略有潦草,却是写得更为详细:
      陵越。我方发觉屠苏离去,算来可能已有三日。不论如何,我且跟去叶城寻他,若是他之事未毕,我便隐去身份随同;若他事毕,我不日便将他带回。不必太过担心。
      这让他多少放心了些;可又坐下来想了想,仍觉心下难以平静。到底百里屠苏还是违了规矩一人跑了出去,还是去了最南方的叶城,路途遥遥,也不知现在在何处。
      他这师弟心性如何他很清楚,别的他倒是不担心,就是……
      “大师兄!可有找到什么?”
      芙蕖忽地在楼下喊他,他才回了神,从窗口探头出去应道:“找到了,有两封信。”
      “师兄快下来拿给我看!”
      “好。”
      他关上窗户往楼下走;却觉得哪里不对。

      ——……我何时开了窗户?

      心下早就起了的迷惘此时恍如拨云见日,照得他一阵心惊。
      师尊的房间他平时从不进,所以便是有一扇窗户紫胤没有关、而他也未曾注意,并没有什么不合理之处;然而他的房间他最为清楚,每次出远门必然是会关上门户的。他忙转身跑回屠苏的房间查看,更是确认了他的猜测——果然也没有关好窗户。
      这剑阁内有收藏各类高深术法和剑谱的密室,故四壁内皆有结界加持,用穿墙之术不可入,然而门窗却是可以进的。
      是谁在这剑阁空虚无人之时跑了进来?有何目的?这人又是如何闯入山中结界的?陵越又一次察看了各房内贵重之物,连同他之前不敢擅动的辟水珠都拿起来仔细辨认了一番,可均无问题,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师兄你怎么还不下来?还有其他的问题?”
      男女有别,故左右两楼不可互串,芙蕖只能在外面等他。这般时候已是等得心烦了,又唤了他两声。陵越一时还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先下楼去。
      “师兄怎么了?好像很担心的样子?”芙蕖不知他发现了这般异象,只当是信中有什么不妥,抢了陵越手中信笺便读了起来,“‘……不必太过担心’?这不是还好?”
      “……”他一时不知从何与芙蕖讲起,“师妹且看看,你们的房间是否关紧了窗?”
      “……?”芙蕖不明他到底意指为何,抬头看了看右楼的窗户——放置书桌的那侧,也都有一扇窗户没有关好!“好像是没关好……”她怔了两秒,恍然明白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师兄是说,除了我们,有人在他们离开后进过剑阁?”
      他点头:“想是如此。”
      “这怎么可能……回来时山中结界并无破坏过的痕迹啊?”
      “怕是精于机关术法之人。”陵越往阁后剑台上走去,芙蕖也紧随其后,“只是我不明白,此人到剑阁目的何在。”
      “目的?”芙蕖摇晃着她脑袋上那两个发包,“没有丢东西吗?”
      陵越淡淡摇了摇头。这让芙蕖也难得地静下来想其中原因。而陵越则暂时停下了从方才起就颇为伤神的思考,放眼向远方看去。
      从梦华峰最顶端的剑台向下看去,白云苍狗,大空山如一线浓黛,波折起伏直延至远方镜湖湖畔。屠苏此去叶城,并不能从山脉一直到镜湖边乘船前往——这镜湖中多怪兽幻境,不可渡,鸟飞而沉。且不论偶有与空桑千年前结下冤仇的鲛人复国军出没,湖底有一处“天眼”,蜃怪沉睡于此方位,若将其惊醒,除却在水下有避难之所的鲛人,无人能逃脱其口。陵越并不担心屠苏会从镜湖上走,然而如此只能由西北向南穿过西荒大漠至叶城。
      云荒大地并不算极为宽广,大漠也并非不可穿越,其中更有砂之国游牧民族沿赤水各处迁徙居住,但其中亦有沙魔之类的凶悍妖物,纵然他那师弟早已剑术超凡,这一途又是该如何艰难凶险?
      “芙蕖,若是想不出,慢慢想也不迟。”陵越当即心下转念,对芙蕖嘱咐道:“我先下山寻他们,你在阁中好好等我。”
      “大师兄,我……”芙蕖略有扭捏着抚了抚自己两条垂下的发辫,“我也要跟着去!”
      “胡闹。”陵越皱了皱眉——他也知道芙蕖亦是担心屠苏,但现下哪里是带着她行动的时候,“若那人目的未达,可能再次返回,阁内不能无人看守。”何况平日我们只从东边青族领地过来,西边的风沙露宿之苦你定然受不了。陵越只这么想了想,却没说出来,而是换了个次要的理由。
      “是……芙蕖明白……”芙蕖有些不甘心地瘪了瘪嘴,却也答应了下来。
      陵越看出她还是心有不甘,便缓了些口气,道:“师妹莫要担心,我定会将他们带回。”
      “嗯,我相信师兄。”芙蕖点了点头,“那,师兄可是现在就走?”
      “事不宜迟,自是要早些下山去。”
      “嗯……”她神色微黯,双手背到身后,“可、可我怕那人是不是还藏在剑阁里……”
      “你这么多年学的剑术是白学的吗?”陵越有些哭笑不得,“且房中物品均无翻动痕迹,左楼中我仔细看过一番,并无脚印,想来那人只是掀了窗却未真正进入,师妹那边若是同样,应是无虞。记得锁好门窗。”
      “……是。”
      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后,陵越背起尚不曾展开的行囊,复又踏上通往山下的小径。这一连几日劳累,竟是又要奔波了。

      此时已是夜幕半垂,陵越的身影缓缓没入森林深处的夜色。芙蕖目送他消失在山腰,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四下的寂静木石;一阵潮湿的冷风吹来,她忙打了个哆嗦,握紧了腰畔的佩剑,快步走回了剑阁。
      “其实……大家都不在的话,没人会来这里的。”
      她这么想着,只觉害怕,却是不知自己这话若是方才说给了陵越听,他会恍然明白各中关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 剑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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