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81、七十六、善后

　　师父展舒严重失血，而冥界的医疗法术又不能治疗断臂和凭空造血。
　　冥王说我师父血型罕见，找不到匹配的血型，于是派了人去人间高价征集J•RH型血。
　　彼得鬼司不在，不然的话，他一定能想出可以弥补的急救手段。
　　师父倒在冥王华贵奢侈的大床上，勉力扯出一抹笑，“白夕，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我伏在师父脚边许久，他的面容难掩憔悴，可是双眼炯炯有神。这是我的师父啊，失去记忆以后手把手教导我什么是宽容正义理想的师父。他把宽容放在第一课，是他让我学会原谅，学会理解，学会如何去面对无法克服的心魔。
　　无论他曾经欺骗过我什么，我也该深信师父不是有心害我。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甘愿再次遭受一次欺骗。没有人是谁的信仰，曾经的我或许无所不能，却也阻挡不了命运的捉弄。我唯一可以把持的，就是自己的心，而我的心不住在提醒我，师父的伤口不是光剑砍的，骄傲如上官非，怎么可能拿其他人的武器来迎战冥界数一数二的大鬼司？

　　忽然觉得，人变聪明的话，真的不怎么开心，傻傻被骗，被安排，被作弄，反而活得更自在一些。反正这么久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舔合伤口。

　　我握着手里的青藤玉树努力半天，用尽我所能想起的法术，仍旧救不了我自己的师父。白家的传人是占卜师，可偏偏爱上了鬼司这个职业。也许我该和彼得麦祺一样，做个医生，这样的话，少了许多是非，我还能救师父。

　　两夜未合眼的我不小心打了瞌睡，枕着下巴的手一晃，脑袋磕上了大理石地板，疼得我咬牙切齿。
　　师父轻轻地揉过我纠结的眉头，嘱咐我回房去睡。
　　我这才想起，好像很久没有打理我可爱的小屋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蛛丝密布，成就一片狼藉。

　　走出冥宫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晌午。
　　跨过阴森冷寒的走道，我看到沙加和上官非在彼此争执。
　　走近几步就听到他们争论的主题竟是效忠谁的问题。
　　上官非自然是要帮自个表哥，沙加沉默许久，摇头再摇头，金黄色的发梢跟麦穗似的，洋洋洒洒，刺目又撩人。
　　上官非说：“你必须和我站在同一战线！”
　　沙加看到了他身后的我，碧蓝的眸底不露痕迹，对着非微笑：“我一向重色轻友，白夕站在哪边，我就站哪边。”
　　我挥挥衣袖，打算怎么来就怎么闪人的，结果转身刹那，听到上官非不屑的耻笑声：“她哪有什么色相，我说沙加，你该不会刚给脑袋里灌铅了吧？”
　　这，这，这人不是前个日子还吵着要娶我回家的吗？哦，对，是我回忆世界里的部分。照理说，白夕，也就是小姐我，已经甩了他两次了，他拽什么呀！
　　“我脑袋里要是铅，那你脑袋一定是金刚石做的。傻白夕要身材没身材，要脑袋没脑袋，小脸蛋么也普普通通的，我说，你到底是看中她哪点了？”
　　……
　　忽然想起上官非是帮大坏蛋上官行云的，决定就此跟他誓不两立，于是我掉头就跑，转身却意外撞见了思念许久的人。额……还是不见的好。再度转身。

　　一分钟过去了。上官非背脊僵硬了。
　　我捂住要打哈欠的嘴，不解地望向沙加。
　　沙加继道：“承认放弃很困难吗，非？”

　　“我只希望，有一天她能够恢复记忆。”上官非略感疲惫的声音。

　　我很想冲过去告诉他不可能，就算恢复了他也没戏。不过行动来不及付诸，右边耳朵上一股冰凉的力道袭来，扭着脖子望后一转，黑羽将袖管撩过胳膊，面无表情地伸出大手扯起我的耳朵。漆黑的眼睛里平静得不见一丝起伏，可是我好像还是看到他眼里写着：跑！白夕你又跑！自己想好下场吧！

　　做了三天的无用功，实在累得我无力跟他讨饶解释外加替自己求情。呆呆瞅了他半天，扬起笑，张开胳膊搂上他的脖子，倒进他的胸口，我就睡了过去。

　　◎◎◎

　　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医院，手臂上扎了个针孔，透明液体沿着透明塑料管子，顺着银白的针头，流进我的静脉。黑羽抱着剑坐在身侧，上官非忐忑不安地晃悠在床头，沙加则倚靠着门板跟美丽的白衣天使们抛媚眼。
　　“师……”父字还没脱口，黑羽打断道：“血型是找到了，不过遇到点麻烦。”
　　沙加转过头补充道：“有这个特殊血型的人在做AIDS检测，而通常AIDS应该都有比较长的潜伏期，我们不确定这个人的血里有没有病毒，不敢贸然给展舒输血做手术。?
　　我登时愣了，“那怎么办啊？还有没有其他人是这个血型的？”
　　“有。”沙加笑笑，“他老婆肚子的孩子也许可以，不过得等上八个月。”
　　我白了他一眼，回过头问黑羽：“师父情况怎么样了？”
　　“失血过多，撑不过今晚。”
　　我黯然垂首，心里什么东西咯噔一下碎了。

　　三个男人在我的病房里沉默。
　　空气里压抑着古怪的气氛。
　　盛着营养液的葡萄糖水慢慢流进我的血管，身体似乎也跟着冰凉的药水冷了起来。
　　风起，黑羽起身关窗。门外的白衣天使路过见了，赶忙喊停。
　　“要通风，不能关的。”
　　沙加露出痞态，朝护士MM吹了记口哨，扶着帽檐走到我床边。
　　我这才发现他今天COS的越前龙马，顿时有种被大龄儿童虎视眈眈的错觉。
　　“白夕，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刚说完，立即被非拽到身后。
　　上官非正要说话，我赶紧喝断：“我不和你这种混蛋讲话！”如果不是他，师父也不会陷入现下的危险境地。虽然基本确定人不是他伤的，不过他助纣为虐，一样不是好鸟。
　　黑羽从窗口走了过来，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随即，转向我，“白夕，你现在怎么办？”
　　我只能苦笑，“等化验报告，或者给师父找好胎，再者，去找玫兰……”
　　“你真的一点都不会？”
　　“什么？”
　　黑羽微顿，艳丽的紫红双瞳一眨不眨地望着我，“白夕，你是白家的传人……难道你一丁点都不会占卜？如果可以预测的话，岂不是能够早下定论，确信那人的血能不能为展舒所用？”

　　原来他们先前的古怪是因为这个！

　　我看着手背上微凸的青色血管，睡了会似乎精神好了点，眼皮不再是耸拉着，脑袋也不会摇摇晃晃。

　　“我不会。”

　　啪一声，我抽掉了针头，绵细的血液沿着手背蜿蜒而下，急速侵占了我的指甲。血是暖的，葡萄糖水是凉的，而面前的三个男人心思各不相同。
　　黑羽用床单捂住了我的手背，将我揽在身后，“你们听到了，白夕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帮你们救出冥后。”

　　他们果然是在试探我。

　　甚至，师父也很有可能是自残一臂来赌我有没有占卜的能力。

　　心渐渐下移，沉到浓浓的惆怅中去。

　　后边的事不记得了，只晓得沙加半拖半拉着上官非，退出了病房。黑羽安静地伏在我身边，平时从不离手的黑剑被踩在了脚底下。出院的那天，阳光明媚，只是有个不怎么愉快的小插曲。医院的停尸间里跑出一个蓬头垢面的鬼，一骨碌跑进我病房，说是塔儿兰拖他转告我，展舒已经得到医治，安全度过了危险期。我倒没什么，只是替我拔枕头的护士MM给吓傻了，刚拔出的针头猛地又扎回了我的手掌心。

　　离开医院以后，我去了钥匙镇。
　　黑羽一路尾随。他也不同我多话，我也不要理他。
　　他气我上一次甩掉他去了后山，我气他竟然帮着别人试探我。
　　再度来到爷爷的后山，已然物是人非。
　　大批大批的树木被伐，整座山丑陋得跟小娃娃光秃秃的屁股似的。
　　密集成网的电缆被窃，我小心翼翼地跃过铁丝，跑进了后山深处。不消片刻，我找到了那座飘移的小屋，爷爷的小屋。黑羽用剑砍掉了横生的树枝，大步走到了我的前面。
　　推开木门，我跟着他走了进去。
　　仍旧是华丽烂灼的浩瀚星空。
　　光芒温和的红莲安静地漂浮在半空。
　　黑羽垂下的手臂微微握紧了剑。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朵红莲是青藤玉树的力量所在，却也是白家历代恶梦的紫薇孤星，他想用剑劈碎红莲，想要终结白家人世代孤独的诅咒。
　　可是，“现在还不行。”我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让我找出玫兰在哪里，我自己毁了它。”
　　黑羽回头，“你行吗？”
　　虽然他语气平和，可是怎么看都是瞧不起我的模样。我重重地点头，“不就是猜谜游戏么？”

　　“来来来，爷爷的小木屋，快告诉我玫兰在哪里？”我举起青藤玉树，跟着手中力量的引导，不由自主倾向了空中的那朵红莲。原本只是想试试看，毕竟爷爷当初在木屋里待了那么久，如果说白家的人能占卜，他也只可能在这里进行。可是没想到这是真的。脚尖跟着手旋转，两朵红莲碰撞在一起，哗地交织出紫色妖娆的光芒。

　　……

　　◎◎◎

　　欲知前世今生，要给出你最珍贵的东西。

　　红莲化作这样的字符，不过我身边的人已经快我一步砍碎了两朵红莲。

　　“前世的东西再怎么做都无力挽回，未来的事情时刻都会改变。”黑羽冷冷地，算是替自己的行为解释说明。
　　望着一地晶莹的翡翠碎片，我哭笑不得，只能无力地抓住他的胳膊，感觉到他弱不可见地一丝微颤，可能是对于我意料外的平静表示震惊吧。
　　“我好像猜到冥后在哪里了。”我踮起脚，贴着他耳朵把心中的想法全部告知。

　　两个人交换了意见后，立即飞奔出了后山。

　　一路上，黑羽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白夕，我怎么发现你突然变聪明了？”

　　“哦，是嘛！”我陶醉地扬起笑，脚下一不当心被石头绊到，头朝下，撞地，摔得很悲惨。

　　他皱眉，将手递给我。“算了，当我没说过。”

　　我拉着他的手，傻笑着爬了起来。

　　想要探知未来过去，就要交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这也难怪紫薇星成就了白家世世代代的孤寂悲剧。可是我不是个聪明的家伙，我没法将今生今世的东西跟未来跟过去做抵押，做交换。对我而言，正义、爱、财富、信任……乃至每日的美味佳肴，每夜的酣然入睡，都比占卜师这个职业来得重要。

　　我只想……马马虎虎做好一个鬼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