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夏∮雪

66、六十一、心的禁地

　　青洛衣把白夕吓得落荒而逃，心情不可谓不痛快啊。
　　他发现自己抓到了白夕的命门，这个聪颖到不可一世的女孩，时不时连男人都会调戏的顽劣女子，最怕的，竟是真挚感情的碰触。他已经不想再去追究她的来历了，那对他并不重要，当白夕反复强调着对他种种行为的不满和鄙夷时，他不期然爱上了她。
　　这是个变数，不晓得后果如何的巨大变数。

　　抵达北国后，青洛衣没有携着白夕立即回宫。
　　而是去了军营。
　　北国对峙淮国的军营。
　　踩上那片干涩的土地时，白夕就嗅到了陈腐多年的鬼的味道。

　　营内，一具尸体，惨状与当初猝死的裴大惊人的相似。
　　尸体嘴里溢出浓臭的黑水，正腐蚀着周边的衣物和毛毡。
　　这次决不是中毒，决不是！白夕顾不得黑羽的阻拦，俯下身，毫不忌惮地将手伸到尸体的脖颈处，翻过尸体的头，掰开层层浓密的发，露出后颈骇人的两个齿印。
　　裴大的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这是军医脱光衣衫细察确认的；而这个据说是炊事班班长叶星的男人身上，竟然有着两个明显人为的齿印！

　　白夕站起身，手上沾了一点黑血，正慢慢侵蚀着她的肌肤。
　　青洛衣见了，赶紧撕下衣摆，抓过她的手，替她细细抹净。

　　白夕眼中露出迷惑的光。就她抓鬼的几年光荣事迹的经验来说，并没有见过西方的吸血鬼能吸出毒血的症状。然而，这个人身上明明沾染了鬼的味道，一种死亡逼近的警觉霎时轰上了她的脑门。她赶紧抓住青洛衣：“走！转移阵地！”
　　青洛衣不解，手上的动作停顿：“怎么能走？前面就是淮国大军，如果现在退兵，岂不是前功尽弃？”
　　白夕甩掉他的手，迈开脚步环顾整间炊事班的营帐。脚停，转过头对着青洛衣：“我有个想法，你们军营当中有没有牛眼泪？”
　　青洛衣察觉了她异样的神态，想了想，摇头：“不过，我可以派人去买。你要做什么？”

　　“杀鬼。”白夕莞尔，自信无比地冲他眨眼。

　　营内一阵唏嘘。

　　暖炎是第一个发表反对意见的：“我不同意！这种故弄玄虚的东西会扰乱军心！”

　　吓得缩成一团的麻雀战战兢兢地探出脑袋，手里还抱着赤狐僵硬的大腿：“白……夕……说得总是对的！她说有鬼，就一定有鬼！”
　　一边抱着赤狐另一条大腿的小胖也不忘口头上支持一下：“白夕不会错的！要不是白夕阻止大殿下——”

　　“够了！”白夕赶紧打断。赤正烈的事她还没和公狐狸交代呢，这两个丫头，迟早把她卖得一干二净！“青将军，营内闹鬼，而且是这种非常时期，我不由不更加质疑你的人品。是不是你做过什么亏心事还得鬼缠上身？”

　　赤狐听了，当即恼了，拍开跟八脚章鱼似的绕着他大腿的两个胆小鬼，走上前对着白夕吼道：“二殿下不是你想的这种人！”

　　青洛衣缄默不语，眼睛直直地盯着白夕，仿佛在说：看，全世界都知道你对我有偏见。

　　白夕耸肩，笑若夏花：“好了，不吵了，赶紧去办吧。对了，把这个可怜的男人厚葬了吧，我可不想天天看见死人，看多了影响食欲。”

　　暖炎的抗议被青洛衣彻底无视。他立即派了两个亲信赶往最近的城镇收集牛眼泪。营内的人差不多走散，他才若有所思地走到白夕身边，淡淡道：“你怎么对死人那么好？竟然……还想到杀鬼？是为了替死去的人报仇么？”

　　“你要是死了我一样会对你好的。”白夕郑重地说着，目送着被士兵抬走的尸体，“青洛衣，你死了以后会乖乖投胎么？”

　　“绝对不会。我再也不想做人了。我要做只无法无天的恶鬼。”

　　“你——”

　　“这样你就会对我很好了吧？”青洛衣变成个孩子，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将白夕拉到营外，外面苍穹浩瀚，几缕白云衬得狂风沙石的边界更加辽阔空旷，他抓着白夕的手，抬头说道：“你看，如果这整片天都是我的，这整片土地也是我的，就没有人再能主宰我了，我就……自由了。”

　　“兵荒马乱的那年，我母亲被北国国母迫害，怀着我逃到赤国，后病殁。我被一群人拐卖进了南馆，本以为够绝望了，没想到，遇到了赤国的新皇后。你绝对想不到，美成这样的一个女人，生得如此一副恶毒的心肠。我被辗转在北国、赤国、淮国，为的是学习各种知识，成为她手下最能干的一条狗。有好几次，软糕吃完了，我没有完成相应的任务，结果……被锁在水牢里，在生与死的边缘，昏迷了一次又一次。”

　　“不甘愿被人玩弄于掌心，所以我隐瞒了身份，日以继夜地培养我自己的人，我自己的势力。白夕，我决不是因为耍心计，玩权术才有今天，我正是因为相信别人，相信赤狐、暖炎，还有其他人，我才能够摆脱过去阴暗的生活。”

　　白夕茫茫然，想脱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暂时贫血无力。

　　“帮我，如果你肯的话，帮我打赢每场战争，帮我完成我自由的梦想。”青洛衣垂下头，望着白夕纤细的手腕，他清楚地知道，这个瘦削的女孩蕴含着不可思量的魔力。

　　白夕被电到。自然没去看黑羽不住鄙夷的眼神。

　　黑羽不会明白。白夕身为白家传人，是永远都不可能享有恋爱的权力的。紫薇星的孤独预言，爷爷的逝世。青藤玉树只有一个主人。所有的白夕身边的人，最终都会遭遇罹难，不幸辞世。这是她的命运，注定的难以改变的白氏传人一代接着一代的恶梦。
　　所以白夕对谁都会有心防，她调戏每个美人，但是她不会爱上任何人。明知道悲剧的故事，她决不会让自己领先主演。
　　可是……青洛衣会是个意外，因为他是游戏里的人物，白夕见到他第一眼，就撤去了这道心防。

　　心的禁地，只有在关上门的时候才有效。

　　而青洛衣，似乎成了这个RPG故事里的某把钥匙，将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完全开启。

　　◎◎◎

　　牛眼泪如期购来。
　　炊事班不再死人。而接连死去的，却是看守营阵的巡逻兵。
　　白夕将牛眼泪分发给所有的士兵，包括暖炎、赤狐。
　　她告诫每个人，不要害怕鬼，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莫过于心里面的鬼。如此之外，只要你对得起自己，就不用怕任何鬼！
　　青洛衣在她正经宣言的时候，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白夕，我很怕鬼，你能不能……保护我？”
　　“好啊，你跟我来。”白夕拖着他，走到人少的帐营边，将手里的八音盒递给他，“喏，如果遭遇不幸，就打开这个盒子，它会救你的。”
　　“这不是我的么？”
　　“错了，经过我的改造，这个盒子有了潘多拉的魔力，拥有着毁灭一切的神奇力量。”白夕笑得神秘兮兮。

　　青洛衣揣着盒子不明所以地去编排士兵。
　　黑羽倚在一边，冷冷道：“白夕，越来越明显了。”
　　白夕收敛了笑，走到他边上，嗅着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附和道：“是啊，我也不知怎么搞的，这个鬼厉害得离谱，竟然当着我的面屡次行凶。”
　　黑羽说：“不是这个明显，是你和青洛衣，相处得越来越融洽了。”
　　“啊？”白夕哑然，眼睛却不由自主追望着青洛衣点兵的身姿。
　　黑羽忍无可忍，踢起一地黄土，甩过一头紫红色魅丽的长发，丢了一个帅气的背影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