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7、第二章（4）

　　“什么，你要做什么？”
　　虽然我费了半天口舌，跟沧溟讲了我的伟大构想，沧溟大美男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暗自望了望灰蒙蒙的河水，无奈地盯着脚尖，言简意赅道：“就是帮人家算姻缘呀。”
　　“从来姻缘命定，哪里让凡人知晓的道理。”沧溟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虽然凡人不被允许知晓自己的命格，但是他们死后想知道自己是否跟爱的人有缘，也不算过分吧。”我眨了眨眼睛，“更何况，看过的人都还是要喝婆婆的汤，喝完了什么都忘啦。”
　　“这……”沧溟沉思着。
　　炎方走过来，对沧溟道“你不是说，有些凡人到地府以后，不甘心与爱人分离，徒增许多纠纷。要是让他们知道来世还可以再续前缘，岂不是可以省却许多麻烦？”
　　“是呀是呀。”我欢欣雀跃地附和道，难得炎方帮我说话。
　　“说的倒也是，”沧溟沉吟道，“要不就实行看看？”
　　“沧溟万岁！”我激动地跳了起来。

　　说干就干，简单交代了几句，我便雄赳赳气昂昂，兴致颇高地坐在椅子上，而炎方和闻笙站在左边，沧溟和石头站在右边，好不威风。
　　我捋了捋头发，正襟危坐，就等着顾客上门。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过来的鬼魂都跟见了瘟疫似的躲开了，没一个来咨询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
　　忘川河的阴风欢快地吹着，再看闻笙已经累得坐在地上，靠在炎方的脚边。沧溟也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石头似是很不情愿，周身冒着幽怨的绿光。
　　“沧溟你欺负石头喔。”虽然沧溟是偶像，正义的我还是打算打抱不平一下。
　　“这么久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可撑不住。”沧溟捶着肩膀，揉了揉胳膊。
　　“你看人家打凤凰，”我努努嘴，炎方站得那叫一个玉树临风，纹丝不动。
　　沧溟瞪大了眼睛，喊道：“我可不敢跟他比，他一千年都能站，这一刻算什么。”说着揶揄地冲着炎方倾城一笑。
　　“咳咳，”炎方似是窘迫地清了清嗓子，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说罢纵身飞了出去，留下我在后面继续迷茫着。

　　不一会儿，炎方回来了，手臂下夹了个黑色的大枕头。炎方却把那枕头扔到了桌子前，然后径直走到了我的旁边。
　　那黑枕头似乎还在蠕动，我努力趴在桌子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个魂魄。
　　“哈，你是来咨询的吗？”我在桌子上挥舞着双手，十分不优雅地乐呵着。
　　座下的魂魄似乎在瑟瑟发抖，我正激动之际，炎方一把把我拽下来，按到椅子上，沧溟微微扬了扬嘴角。
　　“大人恕罪，小的不知做错了什么，还望各位大人有大量！”说着连连叩头。
　　“说什么呢，谁说你有罪啦，你要咨询什么呀？”我和蔼可亲地说。
　　那鬼魂仍旧畏缩着，“小的不敢，不敢。”
　　“诶你抬起头来嘛。”我按捺不住，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那魂魄身边。他抬起头，眼神仍是惧怕的。
　　倒是一张清秀的脸，只是太孱弱了些。峨冠高起，长衫却都破旧了，一看就知道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书生。
　　“你就是张生罢？”我略一算，原来这书生阳间的姓是张，本是当地的秀才，可惜家道中落，传到他这一代，就只剩下一间祖宅没有被变卖，还可暂且充当栖身之所。
　　“是。”张生颤颤巍巍地回答。
　　他生前苦恋县令周家的小姐，只因着他父辈那是还算富裕，有是个乡试的探花，便给他和周小姐订了娃娃亲。可谁知周小姐对他确是无意，加之周县令嫌弃他家败落了，非但不认这门亲，还把他羞辱一番，谁知这书生脸皮子薄，受不得别人这般欺侮，回到家竟一命呜呼了。
　　我打定主意，决定好好帮他算算，遂沉吟道：“你可是恋着周家的小姐？”
　　“是……”张生的眼神迟疑起来。
　　“你可想看看你和周小姐的缘分？”我继续诱惑他。
　　张生渐渐变得胆大起来，道：“想，可能看到？”
　　我满意地笑了，带他来到石头面前。沧溟很自觉地把屁股从石头上移下去，石头周身的绿光渐渐消退。
　　果然石头是生气了，我不禁暗暗埋怨起沧溟来。
　　我用手抚了石头的表面，流泻出淡淡白光，不一会儿，镜面上显示出人间的场景。

　　高墙宅院，大红的喜字，高头大马，鲜亮的嫁衣。
　　“她还是嫁给了那个人……”张生喃喃道。
　　“这是你死了以后，周家小姐嫁人的场景。”我淡淡道。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跟弋儿才是订了亲的，为什么会这样？”
　　他抓着石头，声音嘶哑：“那来生呢，来生我们会不会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伸手拂过镜面。
　　鲜衣怒马，陌上少年眉眼风流，定睛一看，正是这张生。再看他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白衣女子，柔弱地从轿子里探出了头，蓦地红了脸。
　　接着，画面一转。
　　深墙大院里，闺中少妇寂寥地逗弄着鹦哥儿，时不时望着大门。一直到将近深夜，一个醉醺醺地身形才出现在视野里。不用说，那醉酒之人，也是张生。
　　张生看得目瞪口呆，我正色道：“看到了吗？第一世，你是风流的少年郎，她以为你对她有意，却不知你是对漂亮姑娘都是有意的。错付真心，一片冰心被你践踏，最终抑郁而终。第二世，她嫁到你家，本以为就可以把自己交给你，希望你会珍惜。可你却终日走马章台，让她日日独守空闺。”
　　张生低头不语。
　　“于是第三世，你苦恋于她，最终因她而死。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即因即果，即果即因。”我顿了顿，又道“你可知，周家小姐所嫁之人是谁？”
　　“是林家绣庄的林天南。”张生的眼神黯淡下来。
　　我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你可知道，第一世，林天南是周家小姐弋儿的表哥，苦苦等待弋儿，却没想到弋儿却对你动了情。第二世，林天南托生到你家，正是你家的管家，每日你在外面寻花问柳的时候，是他照顾着弋儿的饮食起居。终于第三世，有情人终成眷属，弋儿和林天南终于结成美满姻缘。”
　　张生仍是低头不语。
　　我心下已是十分不待见他，继续说道：“所以说，一切皆有定数，强求不来，横竖你欠了她两世，这第三世便是还她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我混蛋……”张生颓然地一遍又一遍摸着石头，不敢相信所听到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种男人，自作自受，真是活该。虽然顾客是玉帝，我在口气上也还是很难客气起来：“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喝完孟婆汤，赶快投胎去吧。”
　　“那，”张生迟疑地咬了咬嘴唇，声音颤抖着：“那下一世……”
　　“三生姻缘已尽，不必执念了。”作为一个客观的神仙，我本来不想多说，可是面对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不吐不快，“当初拥有的时候不懂的珍惜，现在后悔了？真是自作自受。”说完别过脸去，不想再看他。

　　“请问，这里可以看姻缘的吗？”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转过头来，张生已经走远了，颓然的背影在远处依稀可见，我皱了皱眉头。
　　“那个？”
　　我赶忙收回视线，眼前映入一张很是憨厚的脸。原来，不知不觉间，我的桌子前已经聚集了好多魂魄，窃窃私语地张望着，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被推搡着到我的前面来。
　　“嗯，”我立刻换了一张欢迎光临的招牌笑脸，“你有什么要问的？”
　　来者是个中年大叔，摸摸后脑勺，咧嘴一笑：“我就是想问，我跟我家娘子下辈子……”说着又腼腆地笑了。
　　我一听乐了，拍着桌子说：“放心，包在我身上。”
　　立刻跑到石头旁边，给他看下世的景象。
　　画面里，郎情妾意，很是恩爱。
　　中年大叔瞪大眼睛，喜道：“那个就是我家娘子，她一年前得了肺病去了，没成想在这石头上看见了。不过她怎地穿得这样好看？而且这也不是在我们家呀？”
　　我得意地说：“你现在看到的，是你们下一辈子的样子。”
　　大叔欢喜不已：“这，这真是太好了。”说着看了看四周的鬼魂和在旁边笑吟吟看戏的孟婆，道：“你们看，我还跟我娘子一起呢。”
　　旁边的孟婆看着我，笑呵呵地说道：“小三生，你可一定要算准咯，别让人空欢喜一场。”
　　刚刚敲桌子敲得手生疼，我把手放到唇边哈着气，撒娇道：“婆婆你放心，我可是掌管六界三世姻缘轮回的三生石呀，怎么会算错呢？”
　　婆婆无奈地笑了：“好了，好了，三生算的都是对的。”
　　说罢转头对中年大叔说：“你的心愿也该了结了吧，快快喝了这碗汤，转世投胎去吧。来世去和再续前缘。”
　　大叔端起汤，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三生姑娘。”
　　我乐了，“你还是快去吧，晚了就要姐弟恋啦。”说着想挥挥手，却发现手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炎方的手里，炎方看着我发红的手心，脸上有不悦的神情。我飞快掩住尴尬的神色，急忙抽回来手，跟大叔告了别。

　　旁边围着的魂魄们看到刚刚的一幕，都纷纷挤上来，七嘴八舌地要我帮他们算上一算。
　　我乐地合不拢嘴，说：“别急，一个一个来。”说着不住往后退，谁知一个趔趄，竟绊倒在地上。我拍了拍腿上的浮灰，自我解嘲道：“没事没事哈，咱们继续。”
　　炎方脸色铁青的走到我旁边，对下面的一众魂魄道：“今日就到这里，不算了。”众魂魄纷纷吵吵着以示不满。
　　我心里一急：“谁说不算了，还没收摊儿呢，你看群众们多热情啊！”
　　炎方仍旧拉着脸，斜眼看着我隐隐作痛的膝盖，“跟我回去上药。”说着拉着我就往人群外面走。
　　我被炎方拽着，在众目睽睽和众口窃窃中被拖走了，闻笙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沧溟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我觉得我可以去死一死了。
　　“炎方你不讲道理！”
　　“跟小孩儿不需要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