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66、第十一章（1）

　　我回到八仙居前厅时，柳晋如已经招待炎方坐下。酒香飘近鼻尖，教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个柳晋如，骗我说没酒了，自己倒跟炎方喝得正酣。我拉了条长凳坐在桌子边，将他俩盯着，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说到底，你也是看不惯那帮老顽固的所作所为，倒不如跟我一起不问世事，更是潇洒快活。”柳晋如呷了一口小酒，悠悠道。
　　炎方的袖子还有些湿，搭在桌子上，落下几许水印。他头也不抬，只是微微嘴角上扬，道：“女娲上神于我有恩，我曾答应过她三件事。一是护黎民苍生，二是匡因缘天道，三是保风宁周全。如今三件事我一件也没能完成，又何以有柳兄的心情逍遥人间。”
　　柳晋如听此，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完全是给你自己添堵。凡间生死轮回，自有缘法。更何况，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要我说，倒不如顺其自然，何须操心。”
　　炎方笑了两声：“我自然是比不上柳兄豁达。”他抬起头来看了柳晋如一眼，复又揶揄道：“可依我看，柳兄你似乎也有不豁达的时候，要不怎会故意引三生到此，又带他去见碧霞元君呢。”
　　柳晋如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憋红了脸咳嗽几声，讪讪地低头喝酒。我看着他，又转头看炎方，又把头转回来，下巴支在筷子上，百无聊赖地听这两个人坐而论道。
　　见他们似乎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我不禁有些泄气：“你们说什么天呀道的，到底什么是天道？”
　　柳晋如瞄了炎方一眼，炎方悠悠道：“天道之数，人心之变。通一道，而齐万道，此道即天道也。”
　　又在拽文，明明就是故弄玄虚，我将头一低，筷子从下巴上滑到嘴里。我咬着筷子，无聊地想打瞌睡。

　　他俩似乎心照不宣，什么也没有生活，各自喝着闷酒。
　　过了半晌，柳晋如道：“碧霞打算去昆仑山，我怕是不能陪你去完成你的大道了。”
　　我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昆仑山离不周山不远，他看来是想陪碧霞师叔一起去。炎方没接话，他又解释道：“不周山倒塌，凶兽为祸人间，天上的那帮老臣却闭口不提，你又何必操这份心。”
　　炎方拿起桌上的长剑，道：“我打算先去中皇山女娲庙一趟，之后再去追踪四凶兽的踪迹，到时候有麻烦柳兄的地方，还请柳兄多多帮忙。”
　　说罢，他狡黠地笑了两下，在柳晋如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苦脸中，提着我的衣领出了八仙居。
　　转眼已经到了云上。

　　“我们要去哪里？”我拽着他的袖子，生怕从云上掉下去。自从不周山一役后，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缩进了乌龟壳里。如今被炎方生生从壳子里给拽了出来，十分不情愿。
　　炎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中皇山，女娲娘娘被封印的地方。”
　　我心里似乎五味杂陈，有些酸楚，却不知这些感情因何而起。我从未去过中皇山，亦从未见过女娲娘娘，只是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漫山杜鹃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在杜鹃花开的最盛的地方，炎方带着我轻轻落地。沿着一条竹篱围成的羊肠小道，我看到远处似乎有屋舍俨然。

　　我跟着炎方一路走，看到篱笆外的杜鹃花许多都被碾碎，落到了泥土里。更有许多花丛被踏平，顺着被碾平的花草望去，几棵樟树被连根折断。我不禁皱了皱眉头。
　　再看前面，村庄的形状依稀可见。而在村落的周围，似乎被人下了结界，隐隐的金光将整个村庄包围起来。村庄上空，有几只鸾鸟扑腾着翅膀，叫声十分凄厉。
　　忽然，有黑影从后面落到了我的身上。炎方拉住了我的手，语气沉着：“攥紧我的手，不要回头看！”
　　我心里害怕，脚有些软。炎方拉着我的手，快速地奔跑。我甚至觉得，炎方是在拖着我往前走。到了结界之内的时候，我手心里全是汗。
　　我喘着粗气直不起腰，炎方却仍然很平静，只不过他眉头纠结，好像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一般。我终于缓过气来，抬头看了看四周，见到前面两不远的地方有一块不起眼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字“风家村”。
　　炎方在前面走，我在后头跟着，探头探脑地。猛然回头一看，那个黑影的主人在结界之外不停地拍打着，我吓地一个踉跄。

　　那是一只体格非常庞大的凶兽，全身黑毛，背上长着四只翅膀，依稀可以辨别出是一只特别大的狗。我在地府里见到过许多凶神恶煞的鬼，也有的鬼身形十分庞大，可跟眼前这个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怎么了？”炎方扶着我，问道。
　　我哆嗦着手，指着结界之外的那个庞然大物，结结巴巴道：“你看，那个，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凶兽混沌。”炎方回答说，“是不周山被执僭天劈开的时候，突破降妖咒印界跑出来的。一路从不周山吃到中皇山，吃了不下百人。我一路追踪，教它跑掉了，没想到竟然跑到中皇山来了。”
　　这时，本来寂静无人的村庄忽然跑出许多人来。其中有几个道士模样的，还带着灵兽，只是那些灵兽似乎都受了伤，正在用粉色的舌头舔舐着伤口，十分可怜的样子。

　　“你们是谁？”其中有个人走上前来，好奇地询问道。
　　我刚想说话，炎方却先开了口：“我们是外地来的，本来想到女娲庙拜祭。没想到快到村子前的时候，遇到了这凶兽。幸好跑得快，没有成为它的腹中餐。”
　　老道啧啧称奇：“你们还真幸运，能从混沌的手下逃脱。要知道，这畜生一路上已经吃了许多人，连我的灵兽狻猊也被那畜生打伤了。”
　　我朝旁边一看，果然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灵猊虚弱地靠在道士的脚上，呜呜地叫着。看样子，似乎流了不少血。
　　“还好，有王天师设下这个结界，才能保住风家村上下平安啊。”旁边一个村民模样的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那个被村民叫做“王天师”的人谦虚地捋了捋胡子，道：“不敢当不敢当，老道也只是略尽绵力，惩凶除恶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的本分。”
　　旁边的人又是一阵恭维。
　　我听得头昏脑胀，把脸偏过去。却忽然发现，炎方已经走到了结界口。我顺着炎方的视线望去，发现那混沌张开了四只翅膀，飞到半空中，正一下一下地撞着结界。而那金色的结界似乎出现了几条裂缝，我不禁惊叫出声。

　　闻得我的声音，那些人匆忙围了上来。看到天空中那道狰狞的裂缝，不禁大惊失色。
　　“这可怎么办才好，恐怕这结界撑不了多久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王天师被围在中间，不停地用袖口去擦脑门上的汗。
　　还没等他们议论多久，只听一声爆裂，结界被混沌撞得粉碎。我紧紧捂住耳朵，险些被冲得站不稳。
　　带着一阵腥风，混沌向我扑过来，我躲闪不及，差点被混沌的翅膀扇出几里远。忽然感觉到自己落到了一个潮湿温暖的山洞里，那山洞似乎还在不停地往外喷着热气。而且，这山洞还在移动。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山洞，这分明是一张血盆大口。
　　这大口将我轻轻放在了地上，眼前的庞然大物在我眼前慢慢变小，竟然是刚刚那只灵兽狻猊。
　　“是你救了我吗？”我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却并不理我，只是自顾自地舔着因为剧烈运动又重新裂开的伤口。
　　我悄悄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我知道自己没用，帮不了炎方。但在这个时候，我知道，自己不要出事便是对炎方最大的帮助。

　　只见半空中，无数灵兽飞来飞去，却都犹犹豫豫地不敢靠太近，只怕成为混沌的腹中餐。而它们的主人，却已经不知道四窜到哪里去了。
　　忽然，我觉得身后有温暖的风拂过来。转头一看，炎方已经化作了凤凰形状，双翅展开，在他的身后，几十条火龙在空中飞舞，似乎在蓄势待发。
　　混沌在空中狂吼，每一声都引得大地颤抖。炎方将它引到了三丈以外的空地上，身后的几十条火龙冲出来，将混沌团团围住。混沌被惹得心烦意乱，首尾兼顾不得，只得乱冲乱撞，企图逃脱。
　　炎方趁机祭出那把长剑，冲着混沌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混沌痛得一声巨吼，随即重重地倒在地上。
　　尘埃落定，中皇山渐渐恢复了平静。

　　此时，炎方从天上飞下来。我顺着他伸出来的手，跟着他上了祥云，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只不怎么理我的狻猊一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风家村的人发现之前，我们要先到女娲庙。”炎方拉着我的手，面色凝重道。

作者有话说

　　又宅了一天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