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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十章(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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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高亢而悲愤的鹤唳声响彻九天,一只玄鸟遮蔽了阳光,朝山顶飞过来,接住了正从空中坠落的青华。转眼,扑腾着翅膀又飞远了,青华的影子变成了鸟背上一个黑点儿,消失在雪山之外。
“葬天,帮帮我。”我抱着那把已经断成两截的笨重铁剑,有种想哭的感觉。
脑袋里的声音一刻也未停止。
“请你,帮我爱他。
帮我爱他……”
我扔下剑,用手捶着自己的额头,夹杂着哭声:“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我做不到!求求你,别再说了!”
那声音忽地停了,有一股力量却将我托了起来,我不由自主地站在半空中,浑身像是被火烧着一般烫。
却见葬天剑断掉的两截又重新聚合起来,一道寒光凛冽后,断口处接到了一起,一丝裂痕也无。它发出淡蓝色的寒光,在寒光映衬中,我感到自己长发似乎在疯长,腰肢柔软地如同初生的柳条。
模模糊糊中,我似乎听见青峰山大殿上,宏伟的钟声长鸣不息,思善堂前密密麻麻跪了上千弟子,齐声高呼。
葬天出,天道变。
我双手握住了葬天剑,碧霞师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三生,你要做什么,不要过去!”
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我目无表情地拖着葬天剑一步步往前走,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浮司。杀了他。为青华报仇。
葬天剑的威力将挡在我面前的人统统化成了灰烬,我分不清面前的人是天兵天将还是魔界残兵,我已经杀红了眼。
没有人能阻止我给青华报仇。
没有人能阻止我杀了浮司。
尽管我曾经那么同情过他,可他骗了我。
剑身薄如蝉翼,剔透如琉璃,五色流光,发出悠长的剑鸣。我认准了浮司的心脏,拼劲全身的修为,将葬天剑刺到了他的身体里。
或许是我来得太快,太突然,太意想不到,浮司嘴角有一丝惊愕。当我目无表情地将沾满血污的葬天剑拔出来时,那个汩汩冒着鲜血的窟窿狠狠地晃了我的眼。
浮司在笑,尽管他快要死了。
“小石头,”他微笑着对我说话,每讲出一个字,身上的血就要冒出许多。我从未想过,一个人身上,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小石头……小风宁……这次,我终于不能再回来找你了,我真的,真的要走了……”他似乎在努力地冲我笑,我恨透了这个笑容。我恨这笑容迷惑了太多人,我恨自己竟因为这笑容就以为他会是个好人。
我握着剑柄的手因愤怒而颤抖:“浮司,你为什么要骗人,为什么到现在还在骗人!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浮司没有说话,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一朵青色的莲花徐徐升起,化作青烟,在空中消失地无影无踪。
硝烟散尽。
炎方缓缓走到我的身旁,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三生,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没有敢抬头看炎方,我怕若是见了他,就真的会哭出来:“我要去找青华。”
“可是,你要去哪里找他?”炎方叹了一口气,问道。
我抽了抽鼻子,看着远方陈尸遍野的不周山,坚定道:“我会去妙严宫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
炎方有些担心:“你怎么不明白,他做得这一切,就是要让你好好活着,你何苦要这么折磨自己?”
“不,我很明白。”我苦笑着摇摇头,“我明白,同生共死,四个字而已。”
炎方终于没有再劝我,我捏了个诀飞到了九重天。
据说现在天庭因为不周山的事情乱作一团,自然没有人注意到,有个石头趁着南天门没人,偷偷跑到了妙严宫。
宫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没了生气,处处如死一般沉寂。我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的声响,看样子,院子似乎许久未打扫了。
忽然,我似乎听见青华房间里有走动的声音。踮着脚尖来到窗下,正看见玄女洗了一块帕子,往床上递过去。
我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房间里,看到床上躺着的,正是青华。
“你,你是刚刚那只玄鸟?”我既惊又喜,心里狠狠地颤了一下。
玄女似乎没听到一般,并未理会我,将毛巾在青华的额头上擦了擦。又从床头桌子上端过一碗药来,轻轻地吹着。
我结结巴巴地问道:“青……帝君他伤得如何,他没事吧?”
玄女专心地将勺子放在青华的嘴边,无奈青华嘴巴紧紧闭着,药汁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玄女用帕子轻轻擦拭。
“他身……”
我还没说完,只听哗啦啦几声巨响,玄女把药碗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颤抖的手指着我,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
“滚,你给我滚开!我不想看见你!”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凶狠地看着我,“要不是你,青华他也不会受伤,你竟然还有脸到这里来?!”
我低着头,“我只是想知道他伤得重不重,我……”
“他不需要你关心!”玄女打断了我的话,继续道:“你说你有什么用,就知道给他惹麻烦。你可曾帮过他一分一毫?一直以来,你所做的,就是给他惹麻烦罢了!”
停了半晌,她忽然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祈求:“你放过他好不好,你不要再折磨他了。你想一想,跟你沾边的人,哪一个有好下场,你不要再害青华了!”
我脑袋里似乎五雷轰顶一般。是啊,跟我沾边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我不能再连累青华。
窗外的风刮进窗棂,发出呜呜的悲鸣,我跌跌撞撞地飞出了妙严宫。又不敢回地府,一路踉踉跄跄地躲到了人间。
转眼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了,我几乎没有一日是清醒的。
八仙居的老板柳晋如是个俊俏的书生,与当年化作凡人的景玚颇有几分相似。我便一边喝酒,一边将他望着,落在旁人的眼睛里,大约是一番调戏少年的女流氓模样。
一开始,对面成衣铺的老板娘花云裳看我的眼神很有几分敌意,到后来,她每天都到八仙居我对面桌子上坐着,将我上上下下瞅了好几遍。莫约看出来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女酒鬼,对她构不成威胁,遂开开心心地跟其他酒客闲磕牙。
我正好安安心心地喝我的酒。
“要我说呀,天有异象,这天下呀,是要出大事的。”花云裳扭着水蛇腰,一边朝柳晋如抛着媚眼,一边和酒客聊着。
酒客笑了笑,道:“您还操这份多余的心。今天还有杏花晚酿吗?”
“有!”花云裳眉飞色舞的,对八仙居各种酒的熟悉程度,俨然已经到了老板娘级别。
“那不就成了,管他什么异象,有酒就行。”
日子就在这样的对话中,一天天地过去了。
可这天,花云裳奇迹般地没有来八仙居准时报到。我揉了揉自己宿醉之后发红的眼睛,冲着柜台大喊:“老板,拿酒来!”
柳晋如不紧不慢地走到我旁边,道:“客官,今日没有酒,不如给客官上壶茶如何?”
我饧着眼睛打量着他,鼻子,眼睛,像,很像他。
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半壶茶下肚,我打了个饱嗝,开始犯困。
原来若是想醉,没有酒,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一直对自己说,我要醉了,我醉了,不多会儿,就真的醉了。
“客官,你的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柳晋如微笑着,把空了的茶壶取了过去。未几,他续完了茶,便甚是自然地顺势坐到了我的旁边。
“姑娘似乎有不开心的事?”
我瞥了他一眼,将茶壶夺了过来,又倒了满满一杯:“不关你的事。”
他倒是不生气,依旧笑咪咪的:“姑娘这几日一直在这里买醉,想必是有忧愁难解。可古语有云,举杯消愁,愁更愁,姑娘还是少喝些为妙。”
“我不要你管。”
“姑娘以为自己很痛苦,可姑娘或许不知道,有的人,现在比你痛苦一万倍。”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姑娘一定很想见这个人。”
我抬了眼皮子,心头疑惑:“谁?”
“我带你去见她。”他笑着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