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51、第八章（10）

　　帝君用鼓励的眼神将我望着。
　　我吞了吞口水，踌躇地向前。摩拳擦掌，却迟迟不敢碰到那泛着白光的卷轴。转头看了一眼帝君，风过处，他鸦青色的披风在半空中翻转。广袖蹁跹，襟带飘飞，明晃晃的天光衬得他眼睛里似是有光在闪。
　　忽然看得很是满足，转头心一横，伸手放到了卷轴上。
　　卷轴微微有些发烫，却也并不灼人。我稍微发力，发现石壁忽地颤动起来，心头大喜，遂用劲握住卷轴的中央往外拽。卷轴愈发松动。
　　我稍稍安了心，将仙气上行，全部集中到右手上。本以为，此番必然稳稳地将山河社稷图取下，谁料风云突变，那卷轴中央聚了一股金色的光，光芒朝我扑过来，竟将我生生从石壁边震了下去。跌在地上，虎口隐隐作痛。
　　一双冰凉的手覆在了我的手上，待我神智清明一些，才发现，帝君一张清俊的脸变得煞白。
　　他的手凉凉的，碰得我很是受用。我低头一看，却发现我的右手竟然被灼得通红，难怪帝君的手摸起来这么凉，原是我的手太热了。
　　我忙将手往回缩，却被帝君紧紧拉住。
　　“诶，你别拉着我嘛。你看，那个图变成红色的了。”这个姿势别扭且暧昧，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帝君脸色依旧煞白，半晌，忽然俯身压了下来。我心头一惊，竟一动也不敢动，只好任他抱着。
　　不知过了多久，连手上灼伤的触感也淡下去不少，灵台也愈发清明起来，只觉得刚刚被山河社稷图抽出的仙气尽数回来了。帝君的发丝飘进了我的脖子里，痒痒的。我刚想用手拨一下，忽地怀里一空，帝君不落痕迹地站了起来。
　　蓦地有些局促。

　　“那个，好像取不下来。”我指着石壁上已经恢复了先前淡淡白光的卷轴，他神色有些古怪。
　　我揉了揉跌的有些痛的小腿，惆怅地将帝君望着：“帝君，你要那山河社稷图做什么？”
　　过了许久，他转过头来。我才发现，他的眼底黯淡无光，竟是半分神采也无。
　　“三生，我莫约是做错了。”他缓缓道。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错了？什么错了？”
　　他看着石壁上安然不动的卷轴，轻道：“当年阿宁跳诛仙台之前，将全身修为锁在山河社稷图中，用术法嵌在少丘的石壁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阿宁没有死，是以山河社稷图能够岿然不动。而这世间能够将山河社稷图取下来的，只有阿宁一人而已。”
　　我听了心里没来由地一抽。看着帝君苦笑的一张脸，微微有些心疼。
　　“所以你以为我能把它取下来？”
　　帝君点了点头，颓然道：“看来，我竟是错了。”
　　我安静地站在他旁边，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帝君还是看宽些，毕竟风宁上神已经不在了。这五万年，帝君欠风宁上神的情，大约也该还清了。”
　　他苦笑两声，道：“五万年了，我到底也没能寻她回来。”他掩着袖子咳嗽，胸口剧烈起伏着，我看得心惊胆颤的。
　　“这些日子里，难为你了。”他咳了一会儿，渐渐平复了，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道。
　　我甚至体谅地将他望着。
　　“如今九曜移位，魔族蠢蠢欲动。炎方接了玉帝之令去魔界查访，据传来的消息，魔君浮司已经回到了魔界，恐怕不日又将有一场恶战。”他尽力平复着气息，吃力说道。
　　“到时候，我大约也要去前线，不能照看你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又道：“我看炎方对你甚好，不光是因着你长得像阿宁的缘故。有他在，我便放心了。”他平日里话不多，没想到今日莫名地有些聒噪，这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我忽然心里一惊，抓着他的衣袖颤抖道：“帝君你不是要想不开吧？”
　　他有些愣神，半晌，掩着袖口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整天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笑声扯到了胸口，他咳得更厉害了。
　　他的演技很好，我不能不信。山河社稷图的反噬在我身上还没有显现出来的时候，便被帝君尽数化去了。这一化，大约费去了他不少修为，只是当时我不知。后来我曾想，若是我彼时细心些，若是我能说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大抵也不会是后来这个结果。
　　谁曾想，帝君对风宁用情如斯，这一去，为的不是打仗，却是去殉情。
　　这都是后话。

　　回到妙严宫，却看到守门的侍卫满头大汗，见帝君回来，求救似的扑倒在帝君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青华袍子上抹，看得我很是揪心。
　　“帝君你终于回来了啊！”侍卫有些衣衫不整，手里的刀竟然被折成了两半，头发散落得样子颇是狼狈，“半个时辰之前，有个妖女闯进了咱们妙严宫，非要找三生姑娘。我说姑娘出去了，她还不信，非要属下把姑娘找回来。属下说不知道，她就发起火来。现如今，全宫上上下下被她搞得是鸡飞狗跳的，您快去看看吧！”他一边哀嚎，一边指着脑门上的那块瘀青，提醒着帝君自己的忠心。
　　帝君却显得有些憔悴，他强打着精神，冷静道：“来人现在何处？”
　　那侍卫还未开口，妙严宫里头横冲直撞地飞出了一只全身赤红的凤凰来。
　　“朱雀姐姐？”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形，试探性地问道。
　　朱雀是炎方的手下，也是火凤一族。以前朱雀和青鸾一直形影不离，怎地她会一个人出现在这九重天？我心头有些纳罕。
　　果不其然，那红凤凰闻得我的声音，急匆匆地落在了我的身边。化成人形，正是朱雀。
　　她仿佛没有看到帝君紧皱的眉头，更是对一旁颤颤巍巍的小侍卫视若无物，径直走到我的跟前，表情急迫。她向来是藏不住心事的性子，看她这番形态，定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青鸾出事，炎方自会相助，若她不去求炎方帮忙却来找我的话……莫非是炎方他？
　　我心里一紧：“怎么了？”
　　朱雀不说话，我心里更急了，却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三生姑娘，求你救救我家主上。”
　　“炎方他怎么了？”我的腿有些颤抖，若不是帝君在旁相扶，怕是要一个踉跄。
　　朱雀哽咽道：“主上日前去魔界查探魔君浮司的踪迹，谁知浮司那个卑鄙小人竟然设下陷阱。如今主上身受剧毒，南极仙翁说，此毒只有魔界青莲的莲子方能解。”
　　“魔界青莲甚多，待我去取一株来，便是了。”我急忙就要走。
　　帝君拉住了我的胳膊：“青莲是魔界圣物，自五万年前无极崖一役，天帝一把火把魔界烧得寸草不生，早已经没了青莲的踪影，你要到哪里去找？”
　　朱雀急道：“并非如此。主上之前探访时，正是根据在人间发现的青莲花瓣，才寻得了浮司的踪迹。所以青莲必然未曾消失。至少浮司的手里还有青莲。”
　　我看了帝君一眼，说：“那我这就去魔界，无论如何，我也要把青莲找回来。”
　　帝君没有说话，朱雀抬起头，表情有些犹豫：“可是……主上不会让你去的。”
　　“那我们就不要告诉他，不就行了。”
　　她似乎有些惊讶，半晌，表情凝重道：“三生，虽然我一直都看不上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主上他一直都护着你。”她顿了顿，又道：“是，我是一直觉得主上的命比你重要。但这次你要是去了，从今往后，我朱雀的命就是你的。”
　　她眉间神色决然而坚定，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算她不求我，这魔界，我也是要去的。
　　“你先回去吧，别让炎方知道你来找过我。”
　　朱雀重重地给我磕了一个头，化成凤凰飞走了。

　　帝君看了我一眼，眉头紧锁：“你真的要以身犯险？”
　　“我有分寸。”我冲他笑了笑，道：“我还没傻到去送死。再说了，就算是我死了，也救不回炎方，只有留着我这条小命，才能帮炎方把青莲带回来。”
　　“我想去找执僭天，他曾经和浮司交手，又跟幽璇有过一段往事，应该会对魔界比较了解。”我转头对帝君道。
　　帝君点了点头：“若是执僭天相助，倒是便宜许多。”他想了想，又道：“今日我回去凌霄殿与玉帝议事，看守瑶华殿的守卫，我会想办法支开，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说罢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放心好了，本石头出马，还没有办不成的事，你且放心。”我拍了拍帝君的肩膀，手却有些留恋似的，舍不得拿下来。
　　终于还是看着帝君的背影走远了。

　　瑶华殿的侍卫似乎很好说话，甚至没有盘问几句，便放我进去了。让我一度觉得，自己看的戏本子里，是不是都是胡诌的。
　　“阿宁！你终于来看我们了！”九尾一见到我，就扑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我衣服上抹，“我们过得好凄惨呀！”
　　惨吗？我努努嘴，看到满地的瓜子壳，啃了几口就扔掉的蟠桃，还有几张散落的美人图，你们过得是太自在了些罢。
　　九尾看到我的目光所及之处，干忙把美人图塞到屁股底下，又嚎啕大哭起来，“阿宁，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没工夫搭理他，径直走到执僭天跟前，这厮正翘着二郎腿，啃蟠桃啃得不亦乐乎。
　　“执僭天，我救你出去，你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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