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49、第八章（8）

　　“走了走了，愣在这里干什么？”翠色衫子的仙娥不耐烦地瞪着我，好像要把我吃下去一般。
　　我提起水桶，瞥了一旁不做声的高个子仙娥一眼，却发现她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眼底颇有些探究的意味。
　　翠衫子仙娥有些纳闷，拉着她的胳膊，问道：“夕湄，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她下意识地手臂抖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两个水桶便轻盈地落在她手中。
　　这隔空取物的本事，不该是一个仙娥会有的。
　　我心头有些疑惑。这个叫夕湄的仙娥长得并不出众，甚至有些普通。一张经年拿扫把的手上，已经磨出了许多老茧。脸蛋平凡地有些奇怪，放到人群中是决计认不出来的。只是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如同天上星辰一般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生在这张平凡的脸上，着实有些可惜了。
　　我一边跟在二人的后面，一边在肚子里评论着，不久，来到了一座院落前，朱漆大门上悬着一块匾，上书“琼台殿”三个大字。这里便是玄女的府邸了。
　　忽然，门后出现了一个湖蓝色的身影，那身影十分眼熟。我飞速地躲到了一株万年梧桐后头。差点和玄女打了个照面。
　　两个仙娥盈盈下拜，玄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二仙便从右边的偏门进到了院子里，翠衫子仙娥左右张望了一眼，心里疑惑我跑哪里去了，未果，只得满腹疑虑的踏过了门槛。夕湄的眉头紧皱，却并没有说什么。
　　玄女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前一株矮松旁边，湖蓝色的长裙曳地，裙摆上绣着几多淡绿色的牡丹，柔弱的样子如风扶杨柳般惹人心生爱怜。人间所说的倾城之姿，也不过如此。有这样的美人在旁，帝君着实好福气。
　　我纵身跃上树干，坐在一个较为结实的枝桠上，心里头忽然想到人间的一首打油诗，曰：恭喜郎君又有她，奴今洗手不理家。开门七事全交付，柴米油盐酱与茶。空气里似乎酸酸的，我难道竟是醋了？
　　蓦地有些心绪不宁，一不留神，左脚趿拉的一只鞋子竟摔到了地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索幸玄女似乎毫未察觉，依旧盯着那个石狮子出神，我蹑手蹑脚地从树上爬下来，形状十分不雅，终于把鞋子穿好了，又爬回了树枝上。
　　我瞧着玄女，感到十分奇怪。她的神态有些魂不守舍，连手里的帕子被风吹到了地上，也浑然不觉。
　　坐了半晌，屁股硌得生疼，那玄女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莫约是在对景伤怀，待会儿要赋诗以舒胸臆也未可知，文雅之士的玩意儿，我向来理解不了。看得没意思了，我轻轻从树上跳下来，悄悄寻了路，回到了妙严宫。

　　妙严宫里静悄悄的。听看门的侍卫说，一大早天还没亮，计都星君就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把帝君叫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听了心里倒是很高兴，不知怎地，现在有些怕见到青华。
　　不知计都星君找青华所为何事。不过青华是司战神君，而计都和罗睺两位星君则掌凶年，计都来找他，莫非又要打仗了不成。
　　这几日光景甚是奇怪，炎方不见了踪影，九尾跟执僭天走了以后，就也再没出现，就连青华也是每日心事重重的。
　　我想了半天，没想出来。遂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姑娘，姑娘……”这声音柔柔的，真好听。
　　“姑娘，且醒一醒罢。”这声音好听是好听，可是总在我耳边绕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有些急了：“姑娘……”
　　我揉着眼睛，叹了一口气：“什么事呀。”
　　一个模样周正的小姑娘泪眼花花地将我望着，委屈得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琼台殿的翠云仙子到了，非要见姑娘，正在外面不依不饶呢。”这是妙严宫新来的小仙娥叫文儿的。
　　“哦。”我想倒头继续睡。
　　小姑娘慌了：“姑娘你且去看看吧，翠云仙子说，姑娘不出来，她就不回去呢。”
　　“那就给她找间厢房，让她住下吧。”我挪了挪枕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今天早上起得早了，现在昏昏欲睡的。
　　半空中响起了哭鼻子的声音。
　　“罢了罢了，我随你去吧。”我无可奈何，只得起身。
　　文儿用袖口抹了抹眼泪鼻涕，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我左右安慰一番，她依旧惶恐不已，到底这翠云仙子多可怕？琼台殿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令人伤神。
　　到了庆云厅，只见一个仙娥正在不耐烦地踱着步。仔细一看，不是别人，堪堪就是我早上见过的那个翠色衫子的仙娥。

　　“翠云仙子，三生姑娘来了。”云儿说完话，飞快地跑到了角落里负手立着，
　　翠云转过身来，惊诧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不自然。未几，她清了清嗓子，迅速地掩去了脸上那一丝尴尬，一本正经道：“三生姑娘，我家上神请姑娘到琼台殿一叙，还请姑娘赏光。”
　　这下子，不自在的人换成我了，难道今天早上被玄女看到了？我背脊有些发凉，那也太丢人了。
　　忽听一个细细的、有些娇柔的声音响起：“三生姑娘可一定要来呀，要不，外头若是传姑娘架子大，连玄女上神都请不动，帝君大人会更难做的。我这都是为了姑娘好。”
　　我无端在冷风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似乎是捏着嗓子说话，既娇且柔，让我有点消受不了。
　　“那多谢翠云仙子了。仙子打水辛苦，我就不多留了，门在前面，不送。”我瞅着八仙桌上摆着的一叠儿枇杷，思考着待会儿是把它们都洗了带回房间吃，还是吃完了再回房间继续睡。
　　“你！”翠云仙子似乎又想用手指戳我的脑门，终是忍住了，忿忿不平地夺门而出。
　　我悠悠地端起一叠枇杷，朝着一旁紧张到不行的小丫头文儿笑了笑。
　　回头这一觉睡得颇为圆满。醒来后，梳了梳头发，对着镜子扭了两下，所谓输人不输阵尔。

　　琼台殿。
　　玄女上神已然换了一身衣裳，月白色的软缎罗裙衬得她更加面若桃花。气定神闲而风韵卓然，仿佛早上立在矮松旁发呆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我和她并行走在花园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你这几日在天庭，可还适应？”她的语气颇是亲切，目光柔柔地落在我身上。
　　我囫囵应了一声。
　　她袖口捂着唇咳了一声：“人间的事，你知道帝君很是感激你的。他回来后，甚觉亏欠与你，遂教我好生照看你。”
　　声音不卑不亢，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我唯唯应着。
　　“青华这个人，就是心太软。以前风宁总喜欢跟着她，跟得久了，青华便把她当妹妹看，后来风宁去了以后，青华一直觉得没照顾好她，心中有愧，如今见着了你，便把满心的愧疚都补偿到你身上了，还望你能理解他这一番痴心，不要见怪才好。”
　　三两句话，说得既体面又周全，一时之间，我竟不知如何回答。
　　“帝君对风宁上神，恐怕不仅是兄妹之情吧。”半晌，我淡淡道。
　　玄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或许吧。可惜风宁上神早早地去了，就算有过什么，也早已烟消云散了。连风宁上神自己都没能得到青华的一句承诺，更何况是旁人呢。”
　　玄女的话，一声声落在我的耳朵里，十分不是滋味。她说得每一句话，貌似无心，却又有意，我心里百转千回，最终化作一声未出口的叹息。
　　一时之间，我非常想念炎方，想念他从不吝啬的肩膀，想念他滋味平平的小米粥。全世界都这般的勾心斗角，唯独这个男人能让我心思简单地活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玄女停了下来，微笑道：“烦扰了三生姑娘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上神言重了。”我也礼尚往来，做出十分恭顺的态度。
　　玄女点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大门被推开，只见帝君火急火燎地迈进来，上前拉住了我的手：“三生？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似乎压着怒气，甚至没看玄女一眼，便匆匆把我拽出了琼台殿。

作者有话说

　　话说吾好想吃枇杷TAT，塘栖你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