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八章（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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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摸索着穿上了鞋子。顶着蒙蒙亮的天色，偷偷摸摸溜到后花园，呼吸着独处的美妙空气。
石板上长满了青苔，被夜里的露水打湿，走在上面要格外注意。我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穿过重峦叠翠的游廊，来到了院中的水榭。轩窗上的朱漆有些剥落，坍圮了高墙上浮夸的琉璃，显得有些落败。晨风夹杂着湖面氤氲的水汽，像极了盘桓千年的愁怨。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到最后尽付与了断井颓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我靠在颜色暗淡的阑干上，静静地看天边明霞渐起。远处天边一抹金色的霞光穿过乌云，渐渐和远山混合一起。乌云渐渐拢起，最后一线光亮给云层镶上了银色的边。
近来天宫连续晴天，南极仙翁的花园里的一株芡实蔫得叶子都卷了起来，估计今日终于请到了紫微星君作法，降下雨来。
紫微帝君居北辰，生性淡薄而深居简出，极少与九重天的其他仙君们交往。据说，紫微大帝唯一的兴趣不过是推演天道而已。而紫微大帝却独与青华帝君交好，很难想象两个寡言的帝君凑到一起，会是什么情景，该不会是大眼瞪小眼吧。脑袋里浮现出一副画面，我不禁咋舌。
凡间视紫微星为帝星，是以紫微星愈明亮，则人间帝业愈昌。如今东北方向一颗晨星璀璨，六皇子景卿登基后，天下太平，景玚也该放心了。
我伸手掠过檐头低垂的枇杷枝子，毛茸茸的叶子甚是惹人喜爱。
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随着声音从假山后走出的，是两个提着木桶的仙娥，一个身量略矮，身着翠色衫子。另一个仙娥则高挑一些，胭脂长衫衬得她脸色愈加沉静。
两个仙娥走到庭院西北角，我顺着水榭的窗户望去，芭蕉叶的掩映下，有一口碧玉砌边儿的水井。这时，矮一点的宫娥将木桶摆在地上，胭脂衫子则拉着绳子汲水。
我颇有兴致地扶着窗棂看着她们。
摆桶的宫娥抬头四处环视了一圈，我讶然地和她四目相对。
“你，那边那个。”她有些颐指气使，单手支着腰道。
我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私以为已然表现出足够的善意，便歪着脖子继续瞧着檐头的枇杷树。
那仙娥似是有些恼怒，足尖一点，掠过芭蕉叶子，飞到了我的跟前儿。芭蕉叶子上的一滴露珠轻轻地落在地上，渗进了濡湿的泥土里。
我抬头看着她，有些惊讶。
“你是新来的吧，怎地这么不懂规矩，见到仙阶高的前辈也不知道问好吗？”她的手指在空中划得颇是艺术，只是幅度略大，险些戳到了我的额头。
我“啊”了一声，低头盯着指尖嗫嚅道：“小仙还未曾学过规矩。”
她有些鄙夷的看着我：“你以前是哪个地方的地仙吧。告诉你，这里是九重天，可不比你以前待的那些个穷乡僻壤的。在这里，事事都要讲规矩，看你刚刚那么傲慢无礼，我大可以禀告青华帝君重重治你的罪。”
我觑了她一眼，有些瞠目结舌。
她装模作样地重重摇了摇头，继续道：“罢了罢了，看在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们玄女上神又和贵府的青华帝君交好，我若是不给你一次机会，未免伤了两府的和气。这次就饶了你一回。”
我被她一行话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敢情她若是向帝君禀告，我便小命不保了，连两府的和气都要伤着，竟是我小看了这两位打水的仙子姐姐了。莫非这两个仙娥的品级是相当高的？我囫囵应了一声，蜷在栏杆旁诚恳地将她望着。
没有看到我感恩戴德的神情，那仙娥微微有些失落，想了一下，便支使我去把打好的水提到琼台殿。
我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拎起了水桶，跟在她俩的屁股后头。她俩一边走路，一边闲磕牙。我走在最末，耳朵又十分灵敏，这些窃窃低语就通通顺着风灌进耳中。
刚刚和我交手的仙娥道：“你听说了没有，青华帝君从地府里领回来一个小丫头，现在住在眠云楼里呢。”
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高个子仙娥有些惊讶：“眠云楼？那不是以前风宁上神住的地方吗？连玄女上神都不能住进去，据说已经荒凉了几万年了，怎会突然让别人住进去。”
“所以说啊，”翠衫仙娥面有得色，“这才是关键。如今九重天上都传遍了，说是青华帝君被一个石头精迷了心窍，还要娶她做天妃呢。”
我手里的水桶颤了一颤，差点从石子路上滚下去。
“还有哦，听说这个石头精名字叫三生，跟风宁上神长得颇有几分神似，所以青华帝君会如此看重她。”
高个子的仙娥“哦”了一声，点点头：“不过就是个石头精罢了，以为有了仙籍就能在九重天翻云覆雨了不成，左右还不是死去的风宁上神的替代品。”
翠色衫子接口道：“就是就是，她哪能跟咱们上神比。就拿刚刚那口水井来说，当初咱们上神铜镜失落，帝君怕她在湖边梳妆危险，特特挖了这口井给咱上神当镜子用，这样的隆恩，九重天上几人有过。就连当初的风宁上神，恐怕也没有如此待遇吧，那个石头精哪里比得了。”
“这样说来，倒也是怪可怜的。
矮个子的仙娥有些忿忿不平：“她有什么可怜的，我们家上神才可怜呢，守着帝君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盼得云开见月明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石头精来。”
我跟在后面，听着她们一口一个石头精，心里颇不是滋味，努力克制着想把手里一桶水浇在二人身上然后扬长而去的冲动。忍着忍着，忽地就淡然了，继续听着，倒是觉得不是在说自己，听来有趣得很。
忽见前方祥云笼罩，仙气充盈，一道绚丽的七彩华光升起。八只金翅鸟嘴里衔着金丝，系着中央的一座七彩华辇，每只金翅鸟背上有十二羽，扇起来颇是拉风。
前方有四个明眸皓齿的仙娥手系白练，天上花雨纷飞。这排场气势，不是勾陈帝君还能是谁？
两个打水的仙娥毕恭毕敬地立在车驾旁，微微低头。
勾陈帝君下车，花里胡哨的衣服在风中裙裾飘飞，纷繁复杂的式样险些教我看花了眼。我立在两个仙娥的后头，偷偷抬起头来打量着他。勾陈帝君生了一张白净的脸，面如凝脂，眉眼弯弯，神情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倒也不负他天庭第一风流帝君的美名。
只见他绕过两个仙娥，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眉毛高挑：“你，抬起头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终是缓缓抬起了头，攥着衣角心里莫名忐忑。
他忽然笑了，道：“姑娘，有没有人曾对你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他的神色很是轻松，仿佛在跟陌上桥头，田塍篱角遇见的陌生人随口说两句话一般。
我皱了皱眉头，心里既惊且疑。沉吟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你长得真像我未过门的未婚妻。”他摇着手里的折扇，笑得灿若朝霞，却十分意味不明，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自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讲，倒不知该做何表示，未加思索，一句话飞快地溜出嘴边：“你未婚妻在哪？”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勾陈帝君的神情瞬间切换成了悲痛模式，捏着嗓子，作感时花溅泪状：“她……死了。”
我自觉失言，忙道歉：“小仙失言，请帝君大人恕罪。”说罢作势要跪在地上。帝君大人自然不会因为此等小事责罚一个修为尚浅的小仙，不过这两日在九重天上行走也教会了我一个道理，不管事实是怎样，也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表面功夫是一定做足的。
果然，勾陈大帝顺势将我扶了起来：“仙子言重了，所谓不知者无罪，本君又怎是斤斤计较的人。”
我作出一副感谢帝君大人不计较的感激神情，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无奈勾陈帝君像是未知觉似的，又往我身前走了两步。帝君的步子比我大，是以我跟他之间的距离反倒更近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仰天长叹。
“不知你是哪家的小仙，我看倒也伶俐的很，不如跟本君回府里如何？本君决计不会亏待于你。”他将脸贴了上来，一双眼睛清湛如水，笑容里却给人一种暧昧不明的感觉。刚刚因为他对未婚妻的“深情”使我产生的三分敬重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仙是青华帝君府上的。”我决定拿青华的名号来压一压他。
谁知他听了更得意了，拉住我的手，亲热地说道：“是嘛，那更好办了，你现在跟我过去就好了。青华那边，我来打招呼。”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小仙……小仙何德何能……”
勾陈帝君笑得面若桃花，一双眼睛真挚且无辜：“不是跟你说了嘛，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未婚妻。”
我弱弱地抽回来被他握住的手，颤抖道：“帝君玩笑了，就算我和帝君的未婚妻长相有几分相似，毕竟不是同一个人。皮相只能看一时，还是内在最重要。嗯，内在，内在……就算我长得像她，内在也不像嘛……啊哈哈……”我已然语无伦次了。
勾陈帝君眯了眯眼睛，眼神很是得意：“说得不错，没想到你这小仙修为不高，心思倒也通透。不过，本君希望你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说罢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点头。这位帝君大人，变脸跟翻书似的，是唱的哪一出？
他噗哧一声笑了：“你这丫头倒真是有趣得紧，要不，你就跟本君回府做个侍妾如何？”说罢暧昧地将脸凑到我的耳边，我吓得脸皱成一团。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他站了起来，潇洒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转身就要离开。忽然，他转过头来，问道：“对了，那你觉得，我跟青华相比，谁长得好看？”
我磕着一张脸望着他：“帝君您最好看，天庭里没人比您跟好看的了。”说这话时，我有些咬牙切齿的。
他听了却甚是得意：“都说司战神君生得好看，我倒是觉得司战神君终日冷着一张脸，表情十分不生动，哪有我活泼可爱。这位小仙，你真有眼光。”
说罢悠悠地踱回了车架，在一片鹤唳九天、白练飘飘的华彩阵势中，渐渐走远。
我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八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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