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46、第八章（5）

　　帝君没有回答我，只是揽在我腰上的那双手臂愈发的紧了。他的头低下来，正靠在我的脖子上，这样亲昵的动作，他还是头一回做。我的脸皮子又要发烧。
　　我想抬起头看看他，却被他紧紧揽住不能动。我的头晕晕的，只能看到他的发丝在半空中微微飘起，连一寸以外的水，也看得不甚清明了。
　　这样温情的时刻并未持续多久。帝君抱着我越坠越深，水下却渐渐明亮起来，一道白光闪过，我睁开眼，感觉脚已经触上柔软的土地。
　　帝君已经离我一丈之远，站在一株歪脖子树前。我揉了揉眼睛，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一般，帝君还是那个帝君，风清云淡。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举目四望，漫山只有树叶还在沙沙作响，仿佛雨声一般。
　　帝君回过神来，想了想，低声道：“曾经有个人给这个地方取了个名字，叫‘水穷花境’。”
　　我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山中树木繁多，其中似乎有不少桃树，“花境”莫约是指春天时候，桃花都开了的景致吧。
　　“这里春天桃花盛开的时候，定然很美。”我抬头望着帝君。
　　“是，很美。”
　　“不过这里并没有看见有水，怎会叫水穷呢？”我仰着头，有些茫然。
　　帝君遥遥望着远方，声音有些淡然：“我们刚刚，不就是从水中来的吗。”
　　我点了点头：“嗯，有道理，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回去吧。”说罢想到来时的遭遇，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我们不会还要从原来的路回去吧……我刚刚忘记告诉你了，我很怕水的。你……”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他。
　　帝君低头，沉了沉眼皮子，道：“人间正是岁首，你不想留下来看一看？”
　　我有些云里雾里：“你说，这里已经是人间？”帝君没有回答，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关于我以前认得的一个丫头。”帝君坐在山头，顾自道。他的头顶正好是朝霞满天，映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十分不真实。我在他身旁找了个地方，也坐了下来。冬天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飕飕的。
　　“那天是我被软禁在妙严宫的第三天。当我打开房门，却看见那丫头一脸狼狈地靠在门框上擦着汗。看到我来了，她似是很高兴，拉着我的衣袖就往后院莲池走。”帝君顿了顿，脸上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我抱着膝盖，看得有些发呆。
　　“到了湖边，她兴冲冲地指给我看，我才知道，她在莲池里掘了一条去往人间的通道。那时她特别骄傲地对我说，要救我出去。”帝君低着头，脸上有些温和的苦涩。“可那个时候我是多么固执，我一口回绝了她。我跟她说，我没有错，所以我也不会逃。她有些担心，可那时候她并没有说什么。”
　　“后来呢？”我忽然有些好奇了。
　　“后来，她就赖在妙严宫里不走了，说要做饭给我吃。我拗不过她，便任她留下了。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大约是想她留下来的吧。”
　　我往帝君身旁挪了挪，“那你后来是怎么出来的？”
　　帝君弯了弯眼角，浅浅笑道：“后来，那丫头偷来了南极仙翁的十香散，放到了我的饭菜里。我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醒来就到了你现在坐着的地方了。”
　　我有些咋舌，“原来你是被迷晕了本人从妙严宫里拐出来的啊……”
　　帝君不置可否，缓缓起了身，道：“还记得我一清醒过来，就看到了她布满了血丝的一双眼，她的神色却十分雀跃。彼时，灼灼的桃花映在她的脸上，很美。她说，当时她在山河社稷图上看到莲池是人间和天界的一个结点，可其实她对能够找到那个通道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毕竟黄天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让她找到了，这大概就是人间所说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以她将这座山称作‘水穷花境’。”
　　我心头忽然感慨万千，帝君口中的这个女孩子，莫约是风宁上神吧。

　　“走罢，我带你去凡间的庙会看一看。”帝君招来了一朵祥云，伸出一只手。我正感慨得恍神，慌忙中胡乱站在他的旁边，帝君的一只手落了空。
　　未几，我们便到了摩肩接踵的一方热闹所在。
　　祭祀已经结束，庙会便开始了。刚刚还一脸严肃的人们这个时候都一身轻松，年轻姑娘三五成群，年纪大的抱起孩子，穿梭在热闹的人群里。庙会里人来人往，大街小巷、茶坊酒肆，均是热闹非凡。寺庙不远处，临时用枋木垒成一座露天戏台，用彩带装饰栏杆，两边有禁兵护卫，更替演出各式的戏本子，水磨腔的声调传得老远。
　　我和帝君来到一个卖年画的摊子前，看着铺展开来的一张张桃符。
　　摆在最前面的是两个熟人，沧溟辖下的神荼、郁垒两个神仙。地府中有一座鬼域之山，山上有一棵覆盖三千里的大桃树，树梢上有一只金鸡。而每当清晨金鸡长鸣的时候，夜晚出去游荡的鬼魂必赶回鬼域。
　　鬼域的大门坐落在桃树的东北，门边站着两个神人，便是神荼和郁垒了。如果鬼魂在夜间干了伤天害理的事情，神荼、郁垒就会立即发现并将它捉住，用芒苇做的绳子把它捆起来，送去喂虎。因而天下的鬼都畏惧他们，凡间的人便将他俩的形象画在桃木上，以祈求平安。
　　我兴冲冲地一张一张翻着，忽然发现一张有趣的年画来。
　　画中这位神仙头戴冕旒，身着朝服；妙道真身，紫金瑞相；环绕九色神光，端坐于七宝芳骞林中之九色莲花宝座。这威风凛凛的形象旁边上书着笔走龙蛇的几个大字：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我瞪着眼睛瞅了许久，原来这画上描的，堪堪就是我身旁的这位玄色衫子的帝君。
　　我捂着嘴偷笑，将年画递给帝君。帝君看了一眼，脸上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这时，一群身着新衣的姑娘走过，帝君的手里便多了一张名帖。我拿过来打量着，梅花笺纸裁成约三寸长、二寸宽，上面字迹清秀地写着：婉君，十里街石婆婆巷。
　　婉君莫约就是刚刚回头的那位姑娘的闺名了。
　　我拿着名帖在帝君的眼前晃了晃：“怎么样，要不要去拜访一下。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力，能将名帖塞进堂堂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的手里，也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吧。”
　　帝君有些经不住打趣，脸上三分恼色。我赶紧住口，笑嘻嘻地将他望着。

　　“你看那边好热闹，我们也去看看吧。”我伸着脑袋，看到前面聚集了许多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也想去凑凑热闹。
　　帝君“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走到跟前，原来是许多人在放河灯。还有些孩子折了纸船，放在河里，也能晃晃悠悠漂出一段路程来。
　　我上前打探了一番，回来跟帝君汇报：“那个河灯还要去庙里买，倒不如折了纸船，更有意思些。”
　　帝君点了点头，我便拉着他来到了河岸边。向旁边的小孩讨了两张纸，递给帝君一张，自己一张，专心摆弄起手里的玩意儿来。不一会儿，便折出了一个小小的纸船。
　　“姐姐姐姐，我的船儿折不好。”刚刚借给我纸的那个男孩子嘟着小嘴，手里是一只歪歪扭扭，不知什么形状的小船。
　　“那姐姐来帮你。”我顺手接了过来，慢慢拆开，重新对折。不一会儿，一个稍工整些的小船便折好了。男孩子很是雀跃，道：“姐姐姐姐，我要把船放到河里，然后许一个愿。”
　　我偏着头，微笑着问他：“那你要许什么愿啊？”
　　男孩子调皮地眨眨眼睛：“这个不能告诉姐姐，说出来就不灵啦。”说罢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又想笑。
　　忽然，眼前多出了一张甚是平整的纸，我讶然地顺着这张纸看过去，却是帝君有些委屈的一张脸。
　　“我也不会折。”

作者有话说

　　某水：半夜赶稿，甚是忧伤啊【求东极青华大帝太乙救苦天尊庇佑好嘛
某帝君：你也想下水试试吗？
某水：窝错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