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42、第八章（1）

　　我转身可怜兮兮地瞅着九尾，含情脉脉地将他望着。
　　九尾吐掉了嘴里叼着的草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朝我走过来，啧啧地在我身旁转了两圈儿。元神里一条狐狸尾巴欢快地扫着，脸上却生生地装出一副万分沉痛的神情，道：“阿宁，我跟你说，西王母可是天庭里鼎鼎有名的小心眼外加护犊子，这下你可惨了。”
　　我苦着一张脸，道：“那……怎么办？”
　　九尾抱着双臂，偏着头想了半晌，终于缓缓开了口：“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同情万分地拉着我的手，诚恳道。
　　我那一脸期待的表情在风中石化，复而碎成一地的怨念。“要不，我去找炎方问问？”我摸了摸下巴，试探性地问道。
　　九尾挑了挑眉毛：“炎方那个家伙，自从你去了人间，他就一直忙得很，现在根本找不着他。”
　　“不会啊，我刚刚才看到他来着。”我指着来时的方向，疑惑道。
　　九尾听了，立马跳了起来：“什么，他回来了？”说罢就要走，“这家伙终于露面了，我有一堆事儿要问他呢。”
　　我心里一急：“唉，你别走呀，要走也是我先走。是我先看到炎方的，自然是我先去找炎方帮忙。再说，你能有什么大事？我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你别拉着我，”九尾走不得，显是有些炸毛，扭着身子道：“我那怎么不是大事了？！自打我出生起，就想跟执僭天干一架了。天上地下把他传得神乎其神的，不就是天降破军星嘛，有甚么了不起，有种跟我九尾打一架呀？当年要不是他见色忘义，阿宁你也不会受天罚，所以这一架我打定了。”
　　我很是佩服九尾这执着的劲头，不禁赞叹道：“嗯，有志气，不过这干炎方什么事。莫不是你怕自己打不过，要请炎方助阵？”
　　九尾骄傲的自尊心一下子就凉了，飞快地用幽怨的眼神瞥了我一眼，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才不是。”九尾此时颇有些咬牙切齿，“那个执僭天一直被关在九狱里，除了玉帝他们，谁都不知道，我上哪儿去跟他打架。不过现在既然他逃出来了，炎方又领了命缉拿他，我九尾作为阿宁你的朋友，自然也把炎方当朋友，当然要帮他抓执僭天咯。”
　　我被九尾这一番辩白所折服，生怕他再给我一套一套地搬理论，只好连连点头。
　　九尾骄傲地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再次重申：“是我去给炎方帮忙，可不是炎方帮我的忙。”
　　我继续点头，像一只啄米的公鸡。

　　“对了，要我说啊，这事儿你找炎方也没用。”显然，九尾的本来沉寂的小神经被刚刚一番慷慨陈词给撩拨起来，因而又动了管闲事的脑筋。
　　我吞了吞口水，做出一副受教的姿态。
　　九尾哼了一声，做出深沉的思考状，道：“所以说，这事儿，还得靠你自己。”
　　我：“……”
　　“你这话等于没说。”我斜着眼睛，幽幽地将他望着。
　　他莫约被我看得有些发毛，又开始不断地在我周围绕圈子。大约饶了五圈半，被我忍无可忍地揪住了狐狸尾巴，恢复了元神被我倒提在手中。
　　“你你你，你放我下来。”手里的小狐狸四只爪子在空中胡乱蹬着，周围的鬼差仿佛见到鬼似的——哦，不对，他们本来就是鬼……不管怎么说，九尾这一番挣扎，很是引鬼侧目。
　　“我，我好歹也是九重天上的上神，你，你你不要这样……”看他的狐狸小脸揉成一团，我撇了撇嘴，随手将他扔到了地上。
　　九尾打了个滚，四周瞧了瞧，随即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掸着身上的灰尘，一边絮絮叨叨道：“真是的，你没听说嘛，真正高深的大道理都是可参透而不可言说的。”
　　我卷起袖子渐渐走近他，他退了两步，惊恐道：“你又想干什么？”
　　“你到底说不说？！”
　　九尾抽了抽鼻子：“其实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瑶池给那位小公主赔个礼，道个歉呗？”说罢诚恳地将我望着。
　　我想了半晌，“嗯，有道理。”
　　“是吧是吧。”
　　“你跟我一起去。”说罢拖着某只狐狸的尾巴一路扬尘而去。

　　站在祥云上，我一边想着我的道歉大计，一边漫不经心地跟九尾闲磕牙：“你说小女孩最喜欢什么？你说咱们这次去是不是要带点见面礼才好？”
　　我想了想，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行，这样显得咱们多么不高风亮节。再说，西王母掌刑法，虽说最近天庭贪污腐败成风，九重天的风纪问题玉帝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这厢也不能给西王母的亲闺女行贿，这不是正戳西王母的痛处吗？你说是不是啊？”
　　“喂，你怎么不说话。”我转身一看，却没有九尾的影子。低头才瞧见他坐在我的后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我裙子上抹：“我不要去见西王母啊……见那个女人一面，折寿三万年，被霉运缠身五万年啊……”
　　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九尾继续往眼角吐着唾沫：“我年纪还小，我不能死啊……”
　　我歪着头看着这位已然六万岁高龄的上神，正跟个孩子似的哭成了个泪人儿，哭得我心一揪一揪的。
　　“我还没跟执僭天一决高下，不能先死在西王母的手里啊。”
　　我咬牙切齿地揪住了九尾的领口，将他拽了起来，愤恨道：“你给我闭嘴，不然把你扔下去。”九尾的狐狸毛被风吹得一抖一抖的，吸了吸鼻涕，委屈地包了满眼泪花。

　　在九尾抽抽哒哒的委屈声中，我们到了瑶池。只见一片云蒸雾撩中，莫约看到青玉的桌案前立着一盏玻璃风灯，灯后是沉香木雕的如意锦绣屏风。
　　透过屏风，一个半透明的轻罗菱扇时不时地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累丝镶红的石熏炉里沉香冉冉。想必西王母正在屏风后的榻上休憩，不知道那位小公主会不会在旁边。
　　我和九尾躲在瑶池旁的台阶后面，台阶旁植了许多芝兰仙草，正好可以将我俩的身形遮盖住。
　　屏风后头不时传来几句耳语的声音，隐约是小公主抽泣的声音和西王母宽慰她的话语，声音太小，听得不甚清明。
　　我心里一下凉了。这下真是惨了，看来小公主已经到西王母跟前儿告状来了。
　　正在我迎风洒泪，对月长嗟之时，一个身着淡紫色裙子的女神仙仪态万方地走了过来。旁边的小仙娥怠慢不得，急急地闯进了屏风里禀告，不多久，就看见西王母身形有些慌乱地出来了。
　　西王母的步伐依然很是端庄，一身碧色裙衫衬得她气质卓然，无奈和眼前这位女神仙比起来，却少了一分气定神闲。

　　“玄女上神，请坐。”西王母不卑不亢地微笑着，自己坐在了紫衣服女神仙的旁边。这时候，小公主泪痕未干地跑了出来，被西王母紧紧搂在怀里。
　　这位玄女上神抿了一口茶，柔顺地靠在椅背上，浅浅道：“玉瑶，平安这样闹，乱了长幼的辈份，罚她去无极崖面壁一千年，你看如何。”说罢眼睛不抬，又用茶盖子拨了拨嫩芽，霞光照耀下，她一身紫纱蹙金的牡丹长裙熠熠生辉。
　　玉瑶是西王母的闺名，四海八荒还没有几个神仙能够这样叫她。想来也是，自从远古众神凋零，辈份比西王母还要高上几分的，除了一直在九重天上养尊处优的紫微大帝，也就几个洪荒之初，神魔大战后还剩下的几个上神罢了。
　　这九天玄女，便是其中的一个。
　　西王母眉间有些踌躇，咬了咬嘴唇，道：“玄女上神，你看这……”
　　玄女放下茶盏，柔柔地起了身，道：“好了，我今日也乏了。平安这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左右这乱了长幼的辈份，可是万万要不得的。如今平安是孩子心性，可也不能惯着。让她去无极崖好好想想，没什么坏处。”
　　西王母皱着眉头。玄女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好无奈地看着玄女的背影渐渐远去，将怀里的小女儿抱得更紧了。
　　“母后，平安不想去无极崖。”小公主抹着眼泪，哭得厉害。
　　西王母揉了揉小公主的头，叹道：“这也怪我，当初你要下凡去找那个青华。任你再哭闹，我也是不该让你下去的。只是没成想，这事怎地就让这位上神知道了呢。”说罢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我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敢情小公主母女俩被玄女这一搅和，竟把我忘到一边去了。我摸着惊魂甫定的胸口，朝着九尾吐了吐舌头。
　　话说对这个玄女，我倒还有几分印象。据说玄女当年是女娲娘娘的侍女，辈份颇高。后来的仙人们为了敬她，都纷纷叫她一声上神。玄女上神位列仙班以来，一向是清正公平，也颇受人敬重。只不过这次，平安不过是小孩子心性，更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玄女这样做，大约是心结。
　　玄女钟情帝君，是九重天上人人心知肚明的密辛。可虽说人人心里头都知道那么几分，却从没有人挑明过，因而这便算不得是事实。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若是大家都不说，仿佛就可以当这件事不存在似的。
　　可这件事又确实是存在着的，像一根刺扎在玄女上神的心头，碰不得。小公主偏偏是碰上了玄女心里头的这根刺，也难怪玄女不顾一贯的宽厚形象，亲自来为难一个小辈一番。

　　我心里正盘算着，被九尾一拽，会意地跟着他偷偷摸摸地从瑶池上爬了下来。还没走到南天门口，就被一个侍卫拦住了去路：“你是三生吗？玉帝让你去一趟。”

作者有话说

　　为雅安祈福。逝者走好，生者坚强。愿天堂没有遗憾，愿彼岸再无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