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七章（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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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天明。
炼丹炉里升起袅袅沉烟，透过冉冉缭绕的薄雾，隐约望见几个人影散落在前方的草地上。
师父坐在一处泉眼儿旁边，将煮沸了的水往白瓷小碗里滚了滚，又用茶簪撇去了茶沫，转头对旁边躺着闭目养神的玉鼎真人道：“白露前的君山银针比白露和秋分之间的更嫩，但味道也更清淡一些。原以为今年洞庭天旱，而且气温略高一些，茶的口感会比去年差一些，但是闻过之后发现初秋的茶叶依然相当不错。”
玉鼎真人轻哼一声，表示他还在听着。伸手接过茶盏，眯着眼睛啜了一口，复又阖上了眼皮子。
师父面色清朗，看来星罗师兄将师父照顾得很是妥帖。
我正踌躇着怎样过去，便听师父出了声：“小三子，你来啦，过去见过你三师兄和四师兄。”
玉鼎真人侧着头瞧了我一眼，脸上意味不明。正巧星罗从山下竹林里挖了两坛酒过来，见了我，拎着酒坛的两只手不知放到哪里好，脸上十分欢喜。
走了许久，他倒是还挂念着我，我颇是欣慰。
玉鼎真人眼也不抬地哼了一声，唤道：“星罗，仔细洒了我的酒。”
星罗却没领会玉鼎师叔的意思，脆生生道：“放心吧师叔，洒不了的。”说罢放下坛子，乐呵呵地将我端详着。
“师妹诶，许久不见，你好像……额……好像黑了。”他仔细瞅了几眼后，目光诚挚道。
我沉吟了一下，道：“师兄，不是该说‘师妹瘦了许多’才是么？”说罢眼神殷切地望着他。他踌躇了半晌，缓缓道：“可是，你好像没瘦……”
我点了点头：“是了，师兄你观察力很好，师妹在宫里，吃穿用度还是不用愁的，又没有什么差事，因而没有瘦。”
星罗摸了摸我的头，笑得欣慰且慈祥，看得我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顺着师父的视线望去，河边对弈的两个人缓缓起了身，想必就是三师兄和四师兄。
三师兄生得威风凛凛的，线条稍有些粗犷。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一双眼睛笑起来散发着浓浓的暖意。
旁边站着的四师兄身量颀长，秀目兰眉。长发披散着，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一身侠骨。
我十分恭顺地走到两位师兄身前，行了个礼：“师兄好。”
四师兄微微一笑，道：“师妹不必多礼。这几日师父还念叨着你，可巧你就来了。”三师兄在旁边笑得憨厚，附和道：“是啊，这次你可要好好在师父膝下待几日才好。”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着急地很。寒暄几句后，便匆匆随着星罗来到那方汩汩流淌的泉眼边，在师父放茶具的桌案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师父，求你救他。”
师父三起三落，将紫砂壶里注满了水，斟了一杯递给我，我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伸手接了下来。
“师父……”
师父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躺得正惬意的玉鼎真人，无奈地笑了笑：“如何，想好了没有，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开口求你帮忙。”
半晌，玉鼎真人睁开眼睛，利落地起了身，眼里颇是不情愿。
狠狠地瞪了师父一眼，遂向我道：“那个太子在哪里？”
我心底十分惊喜，感激地望了师父一眼。师父宽厚地笑了笑，又用眼神指了指旁边一脸不快的玉鼎真人，努了努嘴。
玉鼎真人招了一片祥云，拂袖跳了上去。我跟师父行了个礼，又跟几位师兄打了个招呼，急忙想要跟上。脚下一滑，却差点跌倒地上，看到玉鼎真人已经走远，急忙捏了个诀跟上。
到了大殿里，玉鼎真人唤了童子去把他的药箱拿来，待童子出来时，正好我驾着云气喘吁吁地赶到。
那童子手一抖，跑到了玉鼎真人的身前，伸出一只手将我指着，大声道：“师尊，就是那个妖女，就是她欺负徒儿的！”
玉鼎真人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转身数落起那个童子来：“你倒是理直气壮了？早就告诉你要好好做功课，若不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怎会叫人欺负了去？”
那童子显是十分委屈，眼神惊疑地望着玉鼎真人，眼睛里转眼包出一汪泪来，甚是可怜地将他望着。我心虚地用袖子掩了唇，低头不做声。
玉鼎真人瞥了我一眼，冷道：“不是要救人吗？还不带路。”
我战战兢兢地捏了个诀，腾云行在了前头。一路上不敢往后看，但总觉得背脊上凉凉的，仿佛是被一双眼睛怨念深沉地盯着。
到了驿馆，景玚于榻上依旧睡得昏沉。玉鼎真人抓着景玚的左手听了半晌，斩钉截铁地对我说道：“他这毒，没救。”
我脑袋里轰隆一下，紧紧扣住他的手腕：“我不相信，你再仔细看看。”
玉鼎真人想要将手抽回来，无奈我将他扣得太紧，终是没有挣脱。他皱了皱眉头，眼神惊异。
“求你了，再看看他吧。”空着的那只手指甲掐进肉里，攥地我生疼。
玉鼎真人的口气松了松，叹了一声：“他这毒并非普通的毒，而是曾经生长在魔界的半莲。我不知道他是怎样中的此毒，只是当年魔界尊崇莲花，然而天帝灭了魔族以后，魔界所有的莲花都已经被一把天火烧尽了。况且如今这毒已经侵入他的五脏六腑，救不得了。”
我心下一沉，又是魔界。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玉鼎真人摇摇头：“不过是凡人一世的寿命，着实没有救的必要。”
我抓着他的袖子，心里仿佛没了知觉：“他不是一般的凡人，他是司战神君青华。你一定要救他。”
玉鼎真人沉吟了半晌，道：“在南赡部洲的邽山上生着一种紫菱瑞草，能除百毒。”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山上有穷奇看守，若要取之，着实不易。”
我心头略清明了些，松了手，点了点头：“多谢玉鼎师叔，师叔请回吧。”
“古往今来，觊觎仙草的人不计其数，最后还不是都死在了穷奇的爪下，你莫要有什么妄念。”玉鼎真人收拾了药箱，盯着我的眼睛道。
我笑了笑：“师叔放心，三生有分寸。”
看着玉鼎真人匆匆离去的背影，我不觉哑然。他若是不想我去，完全可以不告诉我世上还有这种仙草。既然我已经知道景玚身上的毒还有一线希望，又怎能坐视不管。
瑞草是要取的，景玚也是要救的。
莺歌端了一盆水进来。
“姑娘回来了。”她拧了把巾帕，伸手递给我。我接过来，在景玚的脸上擦了擦。
莺歌立在一旁，道：“对了，昨日，姑娘走了以后，有个模样周正的公子来看过殿下。”
“公子？”我皱了皱眉头。此次南方之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而景玚受伤的事情更是不敢对外界透露丝毫，此时怎会突然有什么公子造访？“是哪位公子？”
“说是姑娘的朋友，来帮忙救殿下的。”莺歌微微有些紧张，“原来姑娘并不知道吗？”
我想了想，问道：“那他长得什么样子？”
“唔，那位公子穿了一身半旧的青衫，身量和殿下差不多，只是脸色十分不好。”
我忽然想到那日发现龙鱼旗子时，树影后，隐约的人影。莫非，是他？
“那他现在在哪里？”我急道。
莺歌局促地捏着袖口：“他已经走了，说请姑娘安心，太子殿下的毒会解得了的。”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揉了揉眉心骨，细细看了看景玚苍白的脸庞，心里乱的很。听莺歌的描述，我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一个念头不断地往上冒。那个青衫男子，莫非是炎方？
忽然有些坐立不安，起身就要往南赡部洲去，却被景玚抓住了手腕。我有些讶然地将他望着。
“不过是一世的生命，总有到头的时候，何必那么在意呢。”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却不能使我安心。
“你倒是看得开。”我不敢收回被他拉着的那只手，只得复又坐下，鼻子酸酸道。
景玚垂了垂眼睛，神态安然：“我这一生，无怨无悔，只有几许遗憾。”说罢挣扎地想要起身，我急忙拿了只枕头垫在他的背下。
“你陪我出去走一走吧。”他满眼期待地瞧着我。
我不想让他失望，却实在担心他的身体，遂勉强装出一副笑容来：“等你病好了，再出去也不迟。”
景玚望了望已经明亮的天色，道：“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以前，我总是想着，若我们都没了身上的职责，过普通人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的。每次想一想，都要笑好半天，却从没有机会真正试一试。”
我心里一酸。景玚作为太子，自然是没办法过普通百姓的日子的，可我副皮囊却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不知他怎会认为我肩上有什么职责。莫约当一个称职的婢女，也算是一项职责吧。
“平安？”景玚试探性地瞧了我一眼。
我沉吟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看他眼底的神采，高兴地像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七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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