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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七章(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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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瞳孔有些涣散,眼底没有半分神采,全然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然。
忽地,她柔柔地笑了一声。这笑容并未使她变得好看些,却让人心生三分惊骇。“我不需要告诉你什么,你走吧,留下你的命,去给那老皇帝通风报信。你回去告诉狗皇帝,他的命,我改日必定取来祭在阿姐坟前。我要让他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我心下颤了颤,这小兔精修为不过千年,着实忒不知轻重。她若是知道眼前刀子底下的是司战神君的转世,不知是否还敢这般。
我叹了口气,把她瞧着,心底忽然生出一丝惆怅来。就算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帝君,莫约也是要给姐姐报仇的吧。
辛夷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底气也弱了许多,攥紧了匕首,故作镇定:“你为什么还不走,你不怕死吗?”
“太子殿下若是死了,平安自然也不能独活。”我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只是,你姐姐的死,与太子殿下和皇上并无关系。如今镇南王已死,你的大仇已报,何不寻个地方隐姓埋名,过自己的日子呢?”
我在心里掂量,拿捏着分寸。本想教她好好修炼,这杀戮之事,着实大损修为。可瞥了一眼景玚,觉着这话实在不好当着他的面讲出来,遂饶了个圈子,闪烁其词一番,希望她能晓得其中的利弊。
她却全然不理会我的良苦用心,反而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他了吗?”
我有些无奈地将景玚望着,苦笑两声。他眼底有种不明的神色,似乎高兴地很,却不知他这生死关头怎还笑得出来。难道帝君就是帝君,就连成了凡人,这气度也是不凡的。遂在心底将他好生敬佩了一番。
辛夷咬了咬嘴唇,却仍没有下手。我心底估摸着,她心头尚有几分顾虑,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许还能说动她。
“就到此为止好吗?你要是伤害了太子,皇帝不会放过你的。若是你现在收手,我们保证不会为难你。”我诚挚而亲切地将她望着,殷殷道。
辛夷眉梢露出几分讥诮,颤着声音道:“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我就算拼了这一条性命,也要还我姐姐一个公平!”说罢刀刃又往景玚的脖子上紧了紧。
我被她这一番偏执的说辞弄得十分不耐烦,这小兔精,实在是忒听不进去话了。
“你说这对你姐姐不公平了。是,你姐姐被镇南王杀死了,是镇南王的罪孽。可你无端又寻上阿景是什么道理?就因为镇南王将那紫毫笔送给了宫里,你就要取阿景的性命?那你觉得,这样对阿景公平吗?”
辛夷身形颤了颤,张了几次口,却全然说不出话来。
“我不晓得前儿你是不是故意演戏,然而阿景完全可以丢下你不管的,可他却救了你。纵然你如今只是杀了他一人,然东宫无主,朝野动荡百姓遭殃,你的杀孽就不仅仅是一条人命那么简单了,你自己掂量吧!”我越说越觉得五脏六腑翻腾地厉害,心里又急又怕。
“你姐姐的毛制成的紫毫笔一支在东宫,另两支在内务司,你自己取来就是了。”我边说着,边要伸手,欲将她手里的刀拿下来。
谁知她忽地手下一动,红色的衣袖在半空中翻了个圈儿。我连忙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攥着的匕首,却只听哐当一声脆响,连带着雕花的刀背跌倒了地上。忽然间,她却翻了窗户,只留下一个红色的背影。
我下意识地要去追,却听见半空里却传来一个甚是清明的声音:“让她走吧。”转身望去,景玚似乎没有站稳,将要跌在地上,我踉跄地跑过去接住了他。
“太子殿下倒是仁厚得紧。”我朝他撇了撇嘴,心里有些埋怨。
他微微笑了笑,脸色却很是苍白:“她本来可以轻而易举杀了我,可她并没有。”
我扶着他的手臂,心有余悸:“是了是了,自然是太子殿下考虑得周全。”说着想将他扶起来,可他却重重地倒在我的身上,似是没有力气一般。
“怎么了,吓得站不起来了么。看你刚刚可是镇定的很,怎地现在腿软了么。”我撅了撅嘴,心里十分轻松,颇有些失而复得的惊喜。
景玚似乎很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道:“自然,若是刚刚胆怯了,岂不是要教平安看轻了去。”说罢头一低,嘴唇触到了我的额头。
我心头一热,脸皮子又要发烧。想起戏文里写的凡间女子羞涩的形状,也作出一副面若桃花的神态来,羞赧地将头偏了过去。
半晌,却没听到景玚说话。
我转过头,却看见景玚艰难地用脖子支撑着头,额上渗出几粒汗珠,脸色苍白得吓人。
“你怎么了?!”我急忙扶住他的手臂,却看见他的脖子上有一丝血痕,血渐渐从中流出来,从鲜红转成了黑色。
刀上,有毒。
我心里一紧,胡乱将眼里不知几时流出的泪珠子抹了抹,将景玚扶到了床上。
景玚气息紊乱,眉头纠结,却仍自顾笑着:“我没事,平安你莫紧张。”
我脑子里哄哄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眼泪不自觉地往下落,“你别说话了,我去找大夫。”
刚要出去,却被景玚拉住了一只手:“你方才说,我若死了,你也不独活,是真的吗?”
他本来就瘦弱,如今宽大的袍子里空荡荡的,硌得人生疼。我咬着嘴唇,看着他憔悴的样子,胡乱点点头。
他伸出手来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轻轻道:“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说罢缓缓闭了眼睛。
心底忽然空了一块。
“我会救你的。”我将他扶着,平躺在榻上,临走时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他几眼。
此行走得匆忙,宫里的老太医们一个都没有跟着,我只得往镇子里寻个大夫来。医馆的门板一块块地被取下来,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带着哭腔央着大夫,连夜赶到了驿站,又是一番望闻问切。
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收了青花瓷质的脉枕,眼底神情沉重。
“怎么了,要抓什么药?”我急切地上前,盯着大夫的眼睛,心里有些害怕。
老大夫叹了口气:“毒已入心脉,若是知道这是何毒,倒还有一线希望,只是如今……”说罢又长吁短叹起来,末了,苦着一张脸道:“我看这位公子是救不得了,姑娘还是早作打算吧,老朽告辞。”
我脑袋里轰隆一下,连忙拽住了起身欲走的大夫,“求求你,救救他吧。”
“不是老朽见死不救,实在是救不了啊……”大夫十分无奈地摇摇头,眼神落到我攥着他衣袖的一双手上,连连叹气。
我脑袋里空空的,不知如何办才好,只是咬着嘴唇,不肯松手。
“姑娘,听老朽一句劝。有时间,不如多陪陪这位公子。这样,我给他开一剂延缓毒物发作的药,你给他服了,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吧。”说罢从药匣子里拿出一张半黄的纸来,取了景玚案头的笔,写出几行字来。
我攥着他的袖子,混混沌沌地跟着他来到案前,看到黑色笔尖落在了发黄的纸页上,如梦初醒一般:“他还能坚持多久?”
“最多三天。”大夫放下笔,抬眼将我望着。
“莺歌,”我高声唤着,“你拿大夫的方子,抓药煎了给太……公子服下,我出去一趟!”莺歌匆忙地赶过来,此时的驿站里,灯笼明晃晃地,照得人心头慌乱。
可这绝不是该慌乱的时候。
我匆匆回头望了景玚一眼,心一横,转身推开了驿馆的门。这时候,不能不狠下心来,只有去寻师父,才能救景玚。
我捏了个诀,腾云驾雾来到了玉泉山。只见对面的山丘在云雾迷蒙中若隐若现,四面环山峰峦簇迭,淡浓交错。在这重峰迭峦的掩映间,便是玉鼎真人的肃仙殿了。
我灰头土脸地闯了进去,却只见几个童子在大殿之内诵着经书。殿内梁柱雕龙刻凤,两根主大梁上,九条蛟龙簇拥着一香炉鼎。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玉泉山大殿!”一个眼尖的童子看到了我,捏着嗓子喊道。
“你师父在哪里?”我飞身上前,抓住那童子的衣襟,急问道。
童子眼底露出十分的恼色,挣扎着想要脱身:“你是何人,竟敢如此无礼!你放开我!”说罢左右扭着,却始终挣不开我抓着他的手。
我却实在没有时间与他周旋,遂装出三分煞气,厉声道:“快说,你师父在哪?”
玉鼎真人所在之处,我师父也必定在那里。或许,应该说,我师父在哪里,那玉鼎真人就会跟到哪里。
“你放开我,我师父在后山温泉,你在大殿放肆,师父回来一定饶不了你。”他小脸儿涨得通红,手脚还在扑腾着。
我闻得此言便放开了他。他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跌在地上。我顾不得将他扶起来,转身朝后山温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