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七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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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随景玚围着血枫林转了好几圈儿，除了那块儿莲纹沉香，一无所获。
仵作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瞅着景玚紧锁的眉头，大气不敢出。过了半晌，有个将军模样的人来见景玚，附耳跟他说了句什么。只见他身形稍稍一震，随即便回复正常，只是眼里的疲惫更重了。
我纳闷儿地将他望了一眼。
景玚似乎天生就很擅长粉饰太平。他并没有看我，只是矜持地笑了笑，“南方最近雨水少了些。”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黑色的眼眸里沉淀着几分寂灭的神情，并不能教我安心。
“太……阿景，我此番离开裕王府，未曾跟管家说过。我想，还是回去一趟，免得节外生枝。”我深吸一口气，手里攥着那块沉香，面不改色道。
景玚有些惊疑，想了想，终是点了头。
骗过景玚实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不是他不够聪明，只是，他太过信我。我看了一眼手里的沉香，一边捏了个诀，毅然朝青峰山飞去。
绕过崎岖的山路，穿过高耸的门楼，我又回到了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地方。不同于人间，这里的一年四季都是绿意葱茏的。祥和的仙气笼罩着这座山峰，却又阻断了多少凡人求仙问道的痴梦。
可这里又像极了人间。
茅屋掩映，浅榻修竹，几株芭蕉随意地长着。远处炊烟袅袅，无端沾染了几许红尘烟火气。师父说，若只是修仙，怕弟子们有些无聊了。于是便带着全派上下耕田养禽，植花种树，颇有些过日子的情调，这才有了如今青峰山烟火袅袅的红尘光景。
我曾经问师父，为什么不像其他的仙山一样，开坛授徒。彼时师父放下手里的锄头，悠然地坐在田埂上。望着远处垂垂欲落的夕阳，不置一词。我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很好的，便随着师父也坐在了地上，默默无言。
如今，也不知师父的伤怎样了。
青峰山今日似乎很是寂寥。我走了几处，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忽然听见前方流云殿里传出几声清朗的论道，这才想起，现在正是早课还未结束的时间。
“本者元也，元者道也，道本包于元无，元无分为二仪，二仪分为三才，三才分为五行，五行化为万物，万物者末也。人能抱元守一归于至道，复于根元，非返于末，末者化也，本者生也。人能归于根本，是谓调复性命之道者也，南华真经云：生者神凝也，死者物化也，人能归真神，归真神是谓返本还源不可逐物也……”
我驻足在大殿外，哑然失笑后，心里很是满足。从前师父讲道之时，我总听得昏昏欲睡。只有在星罗和师父辩道之时，才是我一整个早上最清明的时候。一向听话的星罗师兄每次在跟师父辩论之时，都要争得面红耳赤，那情形，煞是有趣。不过刚刚那个声音，并不是师父，也不是星罗。
我正思索之时，大殿里响起了一阵喧闹之声，一群白衣弟子三三两两地从殿里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却是一个身着藕荷色纱衫偏襟，气质卓然的一个青年男子。
我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
“三生师姐好。”厨房宋伯的儿子从我身旁过去，笑吟吟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因为我以前在青峰山的时候，大祸小祸不断，经常被师父耳提面命的。一来二去，大家似乎都知道了师尊新收的这个小徒弟是个不长进的，遂甚是同情地对我格外关照。称呼也从“小三生”到“三丫头”不等。
我虽然作为师父的六弟子，辈份比其他未入室的弟子高许多，年纪却并不比他们大。他们这一声声“丫头”的，听得我很是受用，遂满口应着。宋伯家的宋子书却是和星罗师兄一样迂腐的，也是这青峰山上唯一一个唤我师姐的。每每见到我，总是要停下脚步，微微低了头，很是周全地道一声“三生师姐好。”
初始时，我觉得新奇的很，也总是矜持地朝他点点头，庄重道：“子书师弟好。”后来时间长了，我这个狗腿惯了的人对他这番恭敬的姿态十分受用不起，遂殷殷道：“子书师弟实在无需这般客气。”
无奈子书听罢，摇着头，正色道：“三生师姐此言差矣，所谓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此乃君子所为。师姐此番觉得此乃小事，殊不知子又曰，要防微杜渐，勿以善小而不为。礼崩乐坏，还不就是因为小事没有做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天下秩序也将不复。”
说罢，顿了顿，抬起眼朝我瞥了一眼，又徐徐道：“如此这般，皆因师姐不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尔。”那神情，跟星罗师兄同师父辩论时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我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子书师弟真是不鸣则以，一鸣惊人，竟也能如此伶牙俐齿。这一番话说得我心下颇是惶恐，也来不及思索这一通话是否真的是“子曾经曰过”的。一想到原来自己竟是这天下礼崩乐坏的罪魁祸首，小心肝颤了颤，捂着胸口落荒而逃。
后来，本石头秉承着“惹不起我躲得起”的原则，见到子书便绕着走，生怕做出什么祸国殃民、大逆不道的事情出来。
想不到许久不见，如今再看到他这番姿态，竟觉得新奇而又熟悉得很。再一恍神，子书早已不见了。
“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弟子，三生？”我循着声音的源头，却发现那个穿着藕荷色纱衫偏襟的男子正看着我，目光带笑，很是耐看。
我吞了吞口水，点了点头，眼前的男子站在正午阳光下，微微笑着。眼底的光彩，似乎比日光还要灿烂许多。我这一生，还未见过气质如此卓然的男子。
嗯，也不是。或许，除了帝君下凡的景玚。我揉了揉眉心骨。
男子眨了眨眼睛，声音很好听，“我是星隐，你的二师兄。”顿了顿，又道：“前一段时间出去历练了，前儿回来，才听说师父收了个小徒弟，还是个女娃娃。”我脖子一红，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太阳晒得我有点晕。
他抿嘴笑了笑，“没想到，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子。”我扯了扯身上鹅黄色的撒花衫子，脸皮子发烧。这个星隐，说出的话像是江南三月的春风，声音里带着溶溶的暖意，倒是跟其他的师兄很是不同。
“我听星罗说，你此番也是出门历练去了，要辅佐当今太子景玚？”星隐的声音似乎有些压抑。
我刚刚才凉下来的脸颊又红了红。没想到我的胡闹之举竟然被星罗和师父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禁心虚地咳了两声，腆着脸出了声：“是。”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哼鸣。
星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复又道：“星罗随师父去玉泉山了，你如今回青峰山，若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脸上依然挂着十分得体的笑容，可却显得心不在焉的。
我点了点头，复又想起来什么，疑惑道：“师父去玉泉山了？”
“嗯，师父前儿身子不大好，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玉鼎真人特特地来到青峰山，瞧了瞧师父，就带师父去玉泉山养身子。”星隐解释道，“玉泉山顶上有一眼泉水，是盘古开天时便留下的，想来对师父的身子也是好的。”
我心下又是一颤，为什么师父还要把自己受伤的原因瞒下来。而且此番他竟然肯乖乖跟着玉鼎真人去玉泉山，想必伤得一定不轻。都是我没用，拖累师父。顿时愧疚的小火苗又蹭蹭地往上冒。
我哽咽着嗓子，小心翼翼问道：“师父的老毛病是？”
星隐点点头，道：“是的，在我来青峰山之前，师父就曾经受过很重的伤。听大师兄说，师父是为了一个凡间的女子。也有传言说，其实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凡间的女子，而是天上的桃花仙。只不过因为打破了王母娘娘的琉璃盏，被贬下九重天。可是具体的事情谁也不清楚，只知道，后来师父的身子就弱得很，所以后来也不再收徒，只收了咱们师兄妹六个。”
我捶了捶腰，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星隐忽地笑了，“师妹站了半晌了，想是累了。有什么事情，去屋里坐下说罢。”
说着便在前面带路，到了他的房间里。只见窗帘上垂着几块雨过天青色蝉翼纱，窗外几处修竹在风中泠然作响。
我坐到凳子上，星隐转身进到了屏风后头。八仙桌上放着的是一个彩锦如意六角盒子，里面盛着百合酥、藤萝饼各色不一的小点心，俱是十分精致。我直着眼睛在心底赞叹一番，这房间的格调，就算是跟皇宫大内比，也是不输韵味的。
星隐从里间出来，手里托了个盘子。沏了两杯茶，递给我，道：“这是今年新出的君山银针。前儿我去了趟洞庭湖，就顺便带了几包茶叶回来给师父。玉鼎师叔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拿，这下便宜你了。”说着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甚是惶恐地捧着手上的天青烟雨瓷杯，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
他在我的身旁坐定，徐徐道：“师妹是历练出了什么麻烦吗？有什么师兄可以帮忙的？”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七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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