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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五章(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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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急匆匆地拉着炎方跑到沧溟大殿的时候,里面安静肃穆地跪着两个人,一个是闻笙,另一个竟然是鬼叟。
沧溟见到炎方,微微舒展了眉头,来到我们面前,摸了摸我的头,轻轻道:“回来了。”都是因为我,酆泉狱才会塌,执僭天才会被放出来。虽然我心里并不觉得这件事我做错了,可毕竟连累了他和炎方。可是他却没有半分责怪我的意思,我心下十分愧疚。
我刚要说话,沧溟拍拍我的肩膀,道:“不要自责,回来就好。”我酝酿已久的情绪硬生生被憋回了肚子里,只好咽了咽口水,问道:“闻笙怎么了?”
闻笙怯怯地跪在鬼叟的身旁,眼里噙着泪花,炎方这才把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原来,在三千年前,鬼叟并不在地府,而是凡间十世修行的好人。到了第十世,因着前世积累的功德,本来能平安喜乐地过一生。谁知那一年,司命神君却打了个盹儿,竟让鬼叟十二岁的儿子溺死在家里的池塘中。鬼叟当时的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指责鬼叟没能照顾好儿子,鬼叟自然自责万分,心中郁结,不多久就卧病在床,药石无灵,最后一命呜呼。
后来,司命神君得知了这件事,也懊悔不已。为了补偿鬼叟,就让他当了这冥府的船夫。谁知这鬼叟心中的郁结没有解,每一世都找到投胎的闻笙,提前结束了闻笙在阳间的生命,带回地府,放在自己身边保护。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闻笙会在枉死城。
听了这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这病态的保护欲不可取,可这毕竟是天庭先犯下的错。
沧溟走到鬼叟的身前,道:“鬼叟,你擅自取凡人阳间的寿命,违反了天条,你可知罪?”鬼叟跪在地上,骨瘦嶙峋,颤巍巍不做声。
我心下不忍,对沧溟道:“这事情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毕竟这是天庭有错在先。”沧溟摇摇头,道:“天规不可违,纵然当年是司命神君的过失,可已然补偿于他了。”
看着闻笙泪眼花花的样子,我上前道:“可是,这又算什么补偿?难道一个地府的小官就能弥补丧子之痛吗,纵使世上凡人千千万万,可也不能如蝼蚁一般被天神玩弄于鼓掌之间。”我定定地看着沧溟的眼睛,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沧溟似乎心下动了动,垂了眼皮,陷入沉思。半晌,他抬眼看了看鬼叟和闻笙,缓缓道:“鬼叟,对于这事,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它过去。只是你要明白,人命天定,就算是神仙也是不能改的,望你不要再执念了。如今闻笙凡间阳寿已尽,该去投胎了,你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了。”
鬼叟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重重地点了头。
劝了鬼叟半晌,他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护了几世的儿子投胎转世,从此撒手不管永世不得相见,我和炎方只好作罢。不敢看闻笙肿得核桃似的眼睛,掰开他拽着鬼叟胳膊的手,一左一右送闻笙去投胎。
炎方走在闻笙左边,他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闻笙以前话很多,可如今让他说什么话也着实是不大现实,毕竟他跟鬼叟也那么多载的感情,如今又忽然得知鬼叟三千年前还是自己亲生父亲。父子天伦未叙,又要匆匆上路,从此再无瓜葛,任谁经了这个打击也难缓过神儿来。我因着那司命神君如此拿人命当儿戏,心里生出一股烦闷,也实在是没兴趣说什么,所以三个人走在忘川边上,一起沉默。
忽地,炎方伸过胳膊,绕过闻笙捉住了我的手心。我抬眼看了看他,他却并未理会,只是把手心攥得更紧些。前方一只狐狸忽地从忘川水中钻了出来,将爪子里的一个青面小鬼往水里一扔,跳上岸抖了抖毛上的水珠子,化成人形,正是那九尾上仙。我赶忙甩了手,瞥见炎方略带悲戚的神色,低着头不复看他。
“阿宁你做什么呢?”九尾走到我们三个身边,上下打量着萎靡不振的闻笙,伸手捏了一下,道:“这小鬼是谁?”
忽然大惊失色,拽着炎方的衣领,吼道:“你这家伙,不会跟阿宁连娃都生了吧?!你这是欺侮阿宁失了记忆,你难道不知道我阿宁思慕的是青华那厮吗?”继而又愤愤道:“虽然我也没觉得那个万年大冰山有什么好的,不过既然我家阿宁喜欢,也就罢了,你这厢分明就是欺负我阿宁不记得前世!我要跟你决斗!”说罢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炎方刚要开口,我朝着他摆摆手,这九尾上仙脑袋一根筋,就认定了我是那风宁上神,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只好上前对九尾道:“炎方他没有欺侮我,”说着又指了指闻笙,道:“闻笙也不是我儿子,我和炎方这是要送他去转世投胎的。”炎方听罢,又要说些什么,无奈碰巧沧溟派人来找他过去,说有急事儿。炎方只好随那来者回去了,临走前十分不放心地回头看了我们几眼。
九尾这才平了怒气,拉着我的袖口,央道:“阿宁阿宁,既然忘了,咱们索性也不要那青华帝君了好不好。那个大冰块有甚么好的,你一见到他就不想同我耍了……”我顺着他的心意道:“好,好,不要了不要了,咱们还是先把闻笙送去转世要紧。”九尾闻言欢喜地又现了原形,一身狐狸毛蹭的我很是受用。
忽见后面又来了几个人,竟和我上次闯酆泉狱前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一对鬼差押着,应该说,护送着一个身着白袍,仙气充盈的人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那三人比我们走得快,不一会儿,就留给我们一个清瘦的背影。
我瞥见那男子遥望远方的眸子,依旧是平静而悲伤。鬼使神差地,我不顾九尾的拉扯,想要追到他们面前,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抬头一看,九尾眼底有不平之色,还是上前将我拉起来,道:“刚才还说不要青华了,现在又追什么?”说罢扭头过去,撅着嘴不理我。
我心底咯噔一下,原来,那个就是青华,下凡历劫的青华,梦中曾经出现的青华。怪不得我感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那样的身影,看到他,心里空空的,茫然而不知所措。
九尾还在没好气地抱着双臂,倚在雕栏前,我上前戳了戳他的背,道:“我并不知那是青华,只是忽然觉得他有趣的紧。”九尾委屈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道:“骗人,五万年前你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后来你就整天找他玩耍,都不理我了。”
我摇摇头,一般人,我只消看两眼,就知道他的前世今生,可这位帝君的命格,我却十分看不明白。他深黑色的细长的眼睛看着远方,那双眼睛里有太多情感沉淀下去,而浮在表面的,只剩下倦怠。
我想,我要去会一会那位历劫的帝君。
我转到生着闷气的九尾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说这青华帝君为甚要下凡历劫?”九尾把头一扭,“他要做什么,我哪里管得了?”
“可我怎么听说,他是因我跳了诛仙台,才要下凡应劫,宁愿生生世世受情伤折磨的呢。”我淡淡道。
九尾低了头,抱着阑干,撅着嘴不作声,未几,他抬起头来,道:“那又怎样。”
我拍了拍九尾的头,殷殷道:“若这青华是因着我而不能重返天庭,我也会于心有愧的。这样吧,咱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他化了这个劫难,这样也和他两不相欠,岂不是更好?”
九尾想了想,点点头,我松了一口气。其实,既然我并不是风宁,也就不欠那位帝君什么。只是,看到那位帝君的背影,心里悲戚的很,若是能帮到什么忙,也算美事一桩
送别了闻笙,我擦干眼泪,清咳几声。我向来是见不得这离别的场面,一直告诉自己,左右想见随时就能去凡间看他,心下稍稍宽慰些,可是一见到闻笙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紧。终于,闻笙被鬼差带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临走前他转过头来轻轻抱了我一下,哑着嗓子唤了声三生姐,就头也没回地跟着鬼差走了。
看着闻笙单薄的背影,生出一股无力感。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唤着自己了,再也没有人像闻笙那样一心一意盲目地信着自己了,心头一阵痛过一阵,忍不住泪珠子又簌簌往下掉,被九尾一只手握住了袖子。
“罢了,咱们回去吧,”泪眼朦胧中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两桩事儿,一是那青华帝君的劫数,还有一件执僭天的麻烦。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心里矛盾的紧。既不想炎方沧溟因着我的缘故被玉帝责罚,也不愿执僭天再次被捉拿。心一横,就由着他们去吧,左右玉帝也没说捉拿执僭天的期限,只求那位天降魔星好好躲起来罢。
眼前要紧的就是那位帝君了,我转过身,郑重地问九尾,如今那位帝君的命格我完全看不明白,该如何才好。九尾想了想,道:“命格这件事本由天定,不过青华那家伙是下凡历劫,他在凡间的命数应该会记录在司命神君的本子上,要想知道,倒也不难。”
我点点头,只要知晓了帝君劫数的关键所在,帮他化去了,应该也不是什么麻烦事,遂跟九尾商议着如何去拜见司命神君。
九尾皱了皱眉头,踱了几步,道:“那个司命就是个死脑筋,要他乖乖交出本子,他必定是不肯的。”这下犯了难,连九尾都这么说,司命神君肯定更不会给我这个地府小仙什么面子。
“不过,”九尾嘴角一扬,挑了挑眉毛,“我可以帮阿宁你去偷来看看。”我摇摇头,自己都已经连累炎方了,再任由九尾胡闹,岂不是又要犯错误,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托着脑袋想了想,却还是想不出来。
“别想啦,说干就干,走吧。”九尾一把拉起我,捏了个决,腾云朝着天宫飞去。我正惊异着这地府的结界何时解了,在耳畔的风声呼啸中,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久就到了司命神君的府邸,九尾拉着我的手,一路畅通无阻,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司命大人的书房外。九尾贴到我的耳朵上,压低声音道:“阿宁,你在外面望风,我进去帮你把本子偷出来。”说罢一阵风似的溜进书房里,我趴在房门上,扒着门缝朝里张望着,心怦怦直跳。
只见九尾四处翻了翻,不时发出几声书本掉落的响动,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是九尾把上上下下翻了遍,似乎也没找到记着青华命格的本子。正当我抓着门框干着急的时候,一声清咳飘到了我的耳朵里,登时吓得我魂不附体,手一哆嗦推开了门,九尾闻声赶忙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