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18、第五章（1）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到瑶池仙会的时间了。
　　自从有了师父的默许，这几日，我每天数着日子，每到酉时就在门前的竹子上刻上一道痕。渐渐的，那细痕越来越密，我心底也愈加欢喜。
　　每日早课，我也乖乖地坐到星罗师兄的身旁，不管听不听得懂，都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师父坐在上首，眯着眼睛盯着我，显是十分满意。课后往藏书阁跑得格外勤，几日来倒也过得十分圆满。

　　这天，我手里拎着从凡间带来的一壶酒和半只烧鸡，往师父的房里走。虽然最近师父的心情是格外的好，做徒弟的多殷勤些总没坏处。
　　“师父，”我放下酒壶，软软地叫了一声。半卧在榻上的师父合了书卷，抬眼嗅了嗅，十分受用。我一边掏出怀里揣着的干果蜜饯，一边瞄了师父一眼，道：“师父，后日的瑶池仙会，是我和师兄一起去么？还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师父的眼珠子动了动，揉了揉眉梢，眼角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好呵呵干笑两声，伸手递了一把花生给他。他接了过去，放在书桌一角，心无旁骛地剥起来，屋子里一声声的脆响搞得我心头惶惶。
　　我向来不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半晌，张了张嘴，终于出了声儿：“师父，你不会反悔了吧？”说完飞速地低了头，扭着衣角不做声。
　　花生壳破裂的声响戛然而止，师父把剥下来的壳儿轻轻放到桌子上，道了声：“小三子啊。”我抬起头，抿着嘴唇看着他。
　　“先前为师是答应你，今年带你去瑶池会，可是，”师父眨眨眼，做出一副万分无辜的神情，道：“可是为师当时忘记告诉你了，今年的瑶池会取消了，你看，这……”说罢定定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愣住了，半晌，眼角垂了垂，颓然说了一声：“啊……”心头忽地有些疲惫的感觉，这些日子白白忙碌了么。我沉了眼皮子，支着肘，不置一词。
　　师父干咳两声，用袖口掩住唇，脸上似乎有一丝笑意，低头看了我一眼，道：“为师还没说完呢，小三子你怎地趴在桌子上？”我勉强打起精神，想坐起来，无奈骨头太软，晃晃悠悠就要往桌子上倒。
　　“前些日子，须弥山的那株万年碧梧树悠悠开了第二朵花。玉帝一高兴，此番要仿效当年的天帝设百花宴，小三子你陪为为师去可好？”说着展颜一笑，看得我有些晃了眼，我幽怨地看了师父一眼，没好气道：“那株碧梧树不是不愿开花的嘛，此番说不定又是为了哪个风宁、雨宁的开了花，我去做什么，辈份小、修为低的，白的冲撞了上神。”
　　师父笑了笑，道：“是师父的不是，师父没说清楚，这厢给三生徒儿赔礼了。”转而又道：“不过这风宁雨宁的，说的可是那位女娲之女风宁上神？”我脸色讪讪的，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什么女娲风宁，你们都是上仙上神的，徒儿地位低微，自然不能强求跟着师父。”
　　师父的脸色忽然古怪起来，叹了口气，道：“远古众神都已凋零，死的死，囚的囚。如今也只剩下玉帝、青华帝君、紫微大帝还有须弥山的那位，听说那位风宁上神也早已灰飞烟灭，没了踪迹。所谓人神之隔，神魔之争，不过是一场浮云罢了。”
　　“伸出手，”不知何时，师父从榻上起了身，将一把花生仁放到我的手心，“为师忽然不想吃了，便宜你了。”说完就提着酒壶就出了门。我盯着师父的背影，心头不知什么滋味。
　　两日后，在睡眼惺忪中被师父提了起来，同星罗师兄一起前往须弥山。

　　远远地望见前方明霞幌幌映着天光，晃眼地很。师父云淡风轻地望着前方，仿佛前日提着酒壶颓然出门的背影不是他的一般，轻快道：“天上那群老古董的品味是愈发低了，好好一个超凡出尘的须弥仙山，经硬生生地被搞成了另一个凌霄殿，可惜啊可惜。”说罢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如今我的腾云也练得颇有些模样，跟在师父身后也是神气的紧，可心下却有些忐忑。马上就要到须弥山了，不知道炎方在不在那里。我这次是偷偷从地府里溜出来的，还放出了执僭天。可他一直也没来找我，看来他一定是恼我了。

　　惴惴不安之间，我们已然到了须弥山上。只见前方楼台高耸，百花争妍。黄金盏上的瑞草万载常青，貔貅金熏炉中沉香冉冉，朝圣楼前飘着绛纱衣，掩映着远处星辰灿烂。
　　沿着白玉铺就的复道回廊往前走，听到天鼓鸣时，师父看了看天色，转身道：“时间还早，你们累不累，累了就歇一歇。”星罗如获大赦一般，帮师父擦了擦廊间的栏杆，自己寻了块地方坐下了。我因是第一次到这金碧辉煌的所在，又担心遇到炎方，紧张之余竟一点儿也没觉得疲惫，却被星罗连连称赞师妹到底是年轻身子好，弄得我十分不好意思。
　　看到师父阖了眼皮子，我便四处看了看，只见这回廊处处玲珑剔透，层层雕着龙凤翱翔，十分气派。我沿着回廊一路欣赏，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刚想回去找师父，迎面却走来一个男子。玉簪珠履，紫绶金章，穿得十分气派，跟师父宽袍广袖的迥乎不同。
　　“你这小仙是哪里来的，怎地总来没见过？”我本想侧身装作没看见，待那人过去之后再回头找师父，无奈来的人倒是十分眼尖，上下打量着我，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眼前人的打扮，以及周身充盈的仙气，应该又是个大神。无奈之下，我只好微微行了礼，道：“小仙是从青峰山来的，此番跟着师父清虚真君前来赴宴。”
　　“是嘛，”那男子笑得更欢畅了，略沉吟一下，道：“我乃是玉泉山玉鼎真人是也，跟你家师父是旧相识了。你是他徒弟？”说着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恭顺道：“我是刚进师门的。”玉鼎真人微微点头，喃喃盘算道：“老三和老四一直在给准备百花宴打下手来着，后面还有个星罗，这家伙什么时候开始收女徒了。”说着又探究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排行多少？”
　　“弟子排行第六，星罗是弟子的师兄。”对于我甚是恭敬的回答，这个玉鼎真人显然十分受用，眼角眉梢满满的笑意，道：“没想到清虚那个人刻板又无趣，收的这小徒儿倒是乖巧的紧。改日有空可以到玉泉山来找我，我玉泉山别的拿不出手，可这医药之术可是六界闻名，我与你也算投缘，哪天指点你一二，也做你半个师父。”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师父刻板无趣，我迟疑了一下，道：“多谢真人美意，可弟子还是要禀告师父，听师父的指示。”玉鼎真人笑了笑，道：“我跟你师父相交多年，他自然会答应的。”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先问你师父的意思也是应该，应该。话说你这样跑出来，清虚那家伙该着急了吧。”
　　我一拍脑袋，赶快辞别了玉鼎真人往回跑。还好师父还没睁眼，我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跑哪儿去了？”师父仍旧阖着眼皮子，淡淡道。
　　我吐了吐舌头，道：“弟子看那游廊上雕的龙纹怪好看的，不知不觉就走远了。”我顺势坐在师父旁边，又道：“刚刚遇到了玉鼎真人，他要收弟子做半个徒弟，弟子特来问问师父意见。”
　　师父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不悦道：“干嘛要找那个老头，为师满足不了你了吗？”
　　我觉得师父这话说的很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想，又见对面的星罗一个劲儿地对我挤眉弄眼，这才想起来。难怪那个玉鼎真人听起来如此耳熟，原来就是那个老是跟师父拌嘴打架的师兄，怪不得师父如此恼火。
　　我望着师父皱起的眉头，嗫嚅道：“师父，玉鼎真人说要教我医术。”
　　师父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拂袖道：“哼，就他那点修为，还艺术，我呸。”
　　我从未见过师父这种尴尬恼火的样子，扯着师父的袖子，弱弱道：“师父，不是艺术，是医术，治病救人的那种。”话没说完，远处走来一个履带峨冠的身影，正是那玉鼎真人。
　　师父见了，轻轻哼了一声，瞥了玉鼎真人一眼，道：“你个老东西，连我的徒儿都要抢。”
　　“我要说我不光想抢你徒儿，还想抢你呢？”玉鼎真人走到了师父的身边，笑地温柔如水。师父急了，纵身就朝着玉鼎真人飞去，眼看两人就打起来。
　　师父抓住玉鼎真人的胳膊，道：“咱们出去打，免得破坏了我徒儿好不容易修整的游廊。”说着抓住他往外飞去。玉鼎真人倒也不反抗，由着师父提拉着，依旧笑吟吟的，道：“你这老家伙也有害臊的一天，真没想到。”师父听罢，愈加气恼，转眼两人就消失在天外，星罗也急急地追了过去。
　　我也想追过去，无奈一着急，本来记得就不牢靠的腾云决登时忘了大半。好不容易腾了云，可是追到半路再也不见他们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