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14、第四章（2）

　　“你是做什么的呀？”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清虚的后面，看着他白衣扎眼、招摇过市的样子，心里万分好奇。
　　清虚走在前面，摇着手里的桃花折扇，冠带飘举，面容如玉，眼睛里泛满了柔情，溶在江南三月的春风里。对着江南烟陇上的繁花似锦，惹得周围的莺莺燕燕脸红心跳地掩着帕子，三三两两地说笑着，绵甜的吴侬软语化成悠扬的小调儿从江南女儿的樱唇滑出，听得人心荡漾。人间果然是个好地方。
　　“漂泊江湖，四海为家。”清虚浅笑着，悠悠答道。
　　漂泊江湖？我看着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腰间价值连城的玉佩，想到刚刚那一出手就一锭银子的阔气，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漂泊江湖”四个字。
　　看着四周一个个羞涩的小脸蛋儿，清虚弯弯的眼眸却定定地落在我的身上，让我没来由的脸红心跳了一下。我不禁偏过头来，直觉告诉我，眼前这个祸水妖孽的美男绝不是省油的灯。还漂泊江湖，四海为家，我看是“章台走马，眠花宿柳”还差不多。
　　我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带你去吃好吃的呀。”清虚转头笑道。
　　转眼就到了一座气派的高楼前，我睁大了眼睛，看着来来往往锦衣华服的人，愣了神。高高的飞檐耸入云霄，匾额上浮夸的朱漆上写着三个镏金大字：满客楼。
　　“客官您里边儿请！”门口的小二看见一位华服公子带着个美若天仙的姑娘朝自己走来，赶忙热情地上前拱手。一边往里迎，一边朝跑堂的喊道：“来客两位！”
　　清虚慢悠悠地踱到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了。

　　“二位客官吃点儿什么？”
　　“把你们的松子鲑鱼、三丝燕菜、翡翠虾环、五味煎蟹……”清虚滔滔不绝地道着菜名，把小二都听得一楞一愣的。我顿时对他佩服地五体投地，虽说他一副风流公子哥儿的样子，不过能风流败家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也难怪，我在地府的时候，没人会去研究要吃什么，沧溟是一壶好酒坐一天的主，炎方虽说会煮个粥，平素也都进了我的肚子里。唯一对人间美食有概念的闻笙，整日所念叨的也不过是生前他娘亲烧的五花肉而已。
　　“发什么呆呢？”清虚拿着他的扇子在我眼底饶了绕，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回来。我定睛一看，乖乖，桌上摆了不下十道菜。
　　清虚看着我瞪大的眼珠子，不禁好笑，“快吃吧，待会儿凉了。”
　　我尝了几口，清虚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急切问道：“如何？”
　　我点点头，由衷赞道：“人间美食果然不错，西王母的瑶池宴也不过如此了吧，清虚你日子过得很幸福嘛。”说罢又专心致志地解决地眼前的美食来。
　　“那是，”清虚得意地摇着折扇，转而又道：“天庭的那些菜，怎能和人间的相比。”
　　“咳咳，”我被他的后面一句话噎到了，“天庭的菜还不好，哪里还会有更好的？”当年炎方可是以能参加瑶池宴为由，让我做了不少事，能去瑶池吃东西一直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眼前这个人居然敢诋毁我心心念念的六界最高级大会。
　　清虚摇摇头：“非也非也，你道那些参加瑶池宴的神仙们是去吃东西的？更何况，天上那一群老古董，他知道什么是生活吗？”
　　我咬着筷子不做声，心中暗暗道，明明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他似乎看出我在想什么一般，冲我高深莫测地一笑，笑得我心里毛毛的。
　　正当我全力以赴搞定眼前美食的时候，清虚朝着窗子外面看了一眼，笑得春光明媚的。对我说，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你玉……”我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道“你去哪里？”可是他已经消失在楼梯下。我赶忙凑到窗子前，看到对面一座小楼，粉墙红瓦，几扇窗子后，隐约看见柔软的丝帘在风中飘荡着。向下看去，楼上嵌着一块小巧的匾额，上面是美女簪花的三个字：天香楼。
　　天香楼？好耳熟的名字。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清虚。
　　他径直走到那座楼里，迎接他的是个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边拉着他，一边笑道：“公子可算是来了，我们家小曼整天想着你呢。”说罢两个人进了楼，我就看不见了。
　　我一边嚼着虾球，一边品评着，那妇人长得倒是不难看，就是脸上的脂粉涂地也忒浓了点儿。还有那腻死人不偿命的语调，真是……
　　话说这“天香楼”三个字确实耳熟的紧，我托着脑袋，愣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这个词。
　　算了，我还是吃我的菜吧。

　　忽然脑袋一个激灵，差点失声叫出声来。
　　天香楼，原来是……
　　我忽然记起来，闻笙曾经告诉我，他们家隔壁的林大伯家一直想要个儿子，可林嫂子却连生了四个闺女，林大伯一气之下中风瘫了，他们家养不活这么多人，就把二妞卖给怡红院了。闻笙他娘说怡红院就是青楼，就是很不好的“那种地方”。我问闻笙怎么不好，闻笙摇摇头，说他娘没告诉他。
　　我对闻笙说的“那种地方”很是好奇，遂托他买了几本书好好研读了下。不读则已，看了以后让我脸红心跳了好几天，原来“那种地方”是……那种地方。
　　言归正传。据我观察，青楼一般不会直接自称菊花楼、大窑子等很直接的用语，而都喜欢叫那种很让人想入非非的名字，比如说倚红阁、群芳馆、丽春院……还有，天香楼。
　　清虚那个家伙，竟然去了……那种地方……
　　怪不得那个妇人看起来……
　　我的脸顿时烧得厉害。

　　不行，想到戏本子里才子和青楼女子凄婉的爱情故事，我顿时正义感爆棚，不能让他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刚想起身，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清虚他，他好像没付钱。想到我如果出去的话，会不会因为没付饭钱被小二抓回来，心一下凉了，还是乖乖等他回来吧。
　　过了好久，太阳都快落山了，清虚还没回来。我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敲着筷子。
　　“一不留神竟然这么晚了，等急了吧。”
　　我抬起头，目光幽怨地盯着他。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我撅着嘴不理他。
　　“好啦，人家店里也快打烊啦，走啦。”
　　我不情愿地从椅子上挪下来。

　　走在青石板路上，月光荧荧恰好映照在他身上，他的眉眼如石刻般清晰。我的心一下子柔软下来，气也顿时消了一大半。
　　“对了，你家住何处？”他转过身来问我。
　　“我？”我心里一惊，“我家房子塌了，现在没家了，我是出来拜师学艺的。”总不能跟他说我是地府里出来的吧，只好暂且把塌了的酆泉狱想象成家了。
　　清虚摸着下巴，眼里的同情泛滥成灾，“哦？这样啊，我倒是有个可以拜师的地方，带你去可好？”
　　我心里感激得很，眼眶酸酸的，“我们又不认识，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清虚看了看眼前这个怯怯的小女孩，笑了笑：“因为你和可爱呀，因为我怕别人会欺负你呀。”
　　我心里一酸，从来没人觉得我会被别人欺负。“谢谢。”我低头轻轻道。
　　“好啦，带你拜师学艺去。”说罢扶着我的肩膀，“闭上眼睛。”
　　“啊？”我抬头看到他闪着星辉的明眸，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只听见耳边风生呼啸，倏忽间，风又静止下来。

　　“好了，睁开吧。”我抬头一看，却是来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
　　“这是哪里呀？”我四处打量着，只见几件茅屋散落在翠竹的掩映里，月光下，几只鸾鸟悠闲地迈着步子。
　　“这里是青峰山。”清虚笑了笑，又道：“天色不早了，你先歇着吧，明儿早上我来叫你。”随即把我带到其中的一间小屋里，便离开了。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这陌生的一片黑暗中，我心里有些害怕，拿出昆仑镜，在黑暗中流溢着白光。
　　不知道炎方他们怎么样了，还有那个执僭天，也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事情，希望他不要再被抓回去才好。等明天，我就可以拜一个师父，到时候学一身本事就回去。什么师徒恋我都不想要了，我就想回到忘川河边，回到我熟悉的地方。
　　想着想着，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晨光微熹的时候了，我把昆仑镜揣到怀里，伸了个懒腰，悠然地走出小屋，打量着眼前陌生的一切。

　　昨天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月光中没有看得很清楚，现在一看，不禁眼前一亮。好气派的地方！
　　虽说只是几间木屋，可在这崇山峻岭之间，蓦地显出一股大气。不远处的大殿，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巍峨耸立，气势恢宏。
　　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逆光中，看得不甚真切。那个身影慢慢向我走来，我眯着眼睛一看，却是一个面容俊朗的美少年。
　　“你就是小师妹了吧，”他温柔地朝我笑笑，道：“师父让你去大殿一趟，你跟我来吧。”说罢，在前面带路。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不住咋舌，这个清虚，效率也太高了吧，我睡一觉起来就变成小师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