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上长相思》四月闲水

13、第四章（1）

　　酆泉狱里，我怒目圆睁地瞪着执僭天，执僭天则满脸期待地盯着柱子地下。我看着执僭天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我的小石头，哦不，是昆仑镜，陪了我许久，竟然就这样被这个突然犯神经的人给扔了。
　　本来就算扔的是我的小石头，就够我恼火的了。如今忽然得知我的亲亲小石头竟然是天下至宝昆仑镜，刚刚激动的心情还没平复，这家伙就给我一个晴天霹雳。
　　我越想越憋屈，可对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纯良的执僭天又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地府里头号刁钻任性的三生小仙竟生生地被憋出一幅泫然欲泣的神态。

　　正当泪珠子要从眼里滚落的时候，雾气中蓦然出现了一道白光。随后，在一道凌厉的气流中，一件闪闪发光的物什从深渊里重出。
　　“走！”执僭天拉住我的手，追着那发光的物什而去。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地被执僭天拽着走，慌乱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摇晃，天边似乎被那个发光体撕出了一道口子，雾气更加浓重。回头望去，酆泉狱在我的视线中愈来愈远，那几根柱子似乎颤抖了几下，随后竟然崩塌在一片尘土之中。
　　突然，我的眼前一黑，感觉执僭天拉着我的手松开了。未几，我摔落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一块小石从天而降，砸到我的额头之后掉到了我的胸口。
　　“好疼，”我左手揉着摔残了的屁股，右手摸着被砸坏的额头，脸上还挂着在酆泉狱未干的泪痕，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
　　看了看砸我的石头，本来想扔出去泻泄气，没成想居然是我失而复得的昆仑镜，我惊喜非常，瞧了瞧远处整理衣冠的执僭天，偷偷摸摸地藏进怀里。
　　看执僭天的样子，是没被摔嘛。想到刚刚他竟然松手，害得我被摔得那么惨，我愤愤不平地爬起来，“喂你怎么这么不讲义气，方才为何松手。”
　　执僭天拱拱手，“实在不好意思，不过男女授受不亲。”眼角眉梢浮动着的却是满满的的笑意。
　　我心里掂量一番，觑着他道：“那你之前为什么拽着我？”
　　“我不拽着你，你就要被压在酆泉狱那几根石柱子底下了，真是好心没好报。”执僭天抱着双臂挑起了眉毛，“不过，这次多谢啦！”
　　“谢什么？”
　　“你自己看。”执僭天朝空中努努嘴。
　　我将信将疑地朝上面看去，惊讶地失声叫了出来，湛蓝的天空，几片柔软的白云悠然地漂浮着，“人间？我们出来啦！”
　　执僭天眼角的笑意更浓了。

　　举目四望，是蓊蓊郁郁的树林，远处还有一片浅浅的湖泊，湖面上倒映着那片亘古不变的苍穹。人间此时该是早春的天气，郊外景象早已有了芳馨的气息。
　　“终于出来啦，”我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人间这般好。”
　　执僭天遥望远方，眼底有着我看不懂的神情。过了许久，他转过头来，道：“三生，我恐怕不能陪你了。”
　　我对上了他的双眸，眸子看似简单无邪，却深得让人看不到底，“你要走吗？”
　　执僭天点点头，道：“在下面待了那么长时间，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你，要好好保重。”语气中却有许多担忧，眼前这个小姑娘只是一个修为尚浅的小仙，却被自己连累着毁了酆泉狱，地府恐怕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执僭天心一横，不能这么瞻前顾后，只能希望她能撑到自己把事情办完，到时候自己亲自去给天帝请罪，有了自己这个上神，他们应该不至于跟这个小仙过不去。

　　我看着执僭天欲言又止的神情，以为他在为我担心，心里有点小小的感动。我很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什么事就去办好了，我自己一个人没事的。”
　　他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说着又微微叹了口气，从颈上取下一根红绳，挂到了我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红绳上缀着的是个木雕，刻的是一只蛟龙。
　　“这是上古神木死后所化，一直戴在我身上，现在给你。你若遇到什么危难，可让这神木来找我。”
　　我仔细摸着细绳上的小龙，倒是挺可爱的，“谢谢啦，不过没事啦，你去做正事儿去吧。”我一边说，一边推着执僭天往前走，不住地挥手告别。
　　“嗯，好了，不要推我了，我真的要走了，”执僭天拍拍我的头，“对了，你之后要去哪里？”
　　“我嘛，”我偏了偏脑袋，道：“我要去拜师学艺，学会一身本领，造福六界，再……”再跟师父成就一段旷世师徒恋，我吐了吐舌头，没有说出来。
　　“好啦好啦，最讨厌送别什么的了，你快走吧。所谓浮萍尚有相逢日，人岂全无再见时嘛，以后还会再见面的。”我拽着从戏本子里学来的词句，想冲淡一下这略微有些伤感的气氛。
　　虽然跟执僭天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这家伙还是很合我的口味。有些人就算朝夕相处也照样同床异梦，而有些人就算是一面之交也会舍不得分别。人间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吧。

　　执僭天挥挥手，“小石头，祝你好运，我走了。”
　　我挥着帕子，目送执僭天远去，调整情绪，自己也哼着小调踏上了旅途。浑然忘记了自己竟然把酆泉狱里的大魔头放了出来，只怪执僭天长了一张太过纯良的脸，哪里有坏人的样子。
　　不管了，大不了就被沧溟数落一下吧。
　　却不知，此时的地府，确是闹翻了天。

　　“什么，酆泉狱塌了？！这，不可能啊？”听到手下的人来报，沧溟惊讶地抖落了一盘的棋子。
　　下首站着的人战战兢兢，额头冒着汗珠：“是，启禀冥王殿下，前日三生姑娘触动了炎方上神布下的结界之后不知所踪，而之后酆泉狱传出有人闯入的消息，昨日酆泉狱就塌了，属下怀疑……”说着抬头看着座上面色沉重的冥王大人，不敢说下去。
　　“怀疑什么，说。”沧溟威严的声音让回报的人身形一抖。
　　“属下怀疑，三生姑娘可能跟酆泉狱的倒塌有关……”说着低下头不敢看沧溟。
　　沧溟漫不经心地捡起掉落的棋子，心绪早已飘到天边。前儿因为玉帝要仿效当年的天帝设百花宴，炎方回了须弥山一趟，就出了这样一个大乱子。早就说那丫头不是一般人，凤凰的那个结界不见得保险，果然还是出事了。看这情形，三生丫头八成是闯了酆泉狱，还放走了执僭天。
　　“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不许透露出去。”沧溟放下手中的棋子，砸在棋盘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是。”说完忙不迭地退下了。
　　“炎方啊炎方，你一遇到那个丫头就什么计算都没有了，连我也要被你们搞得焦头烂额的。”沧溟无奈苦笑。
　　三生这件事，甚至是三生这个人的存在，都是万万不能让上面的人知晓的。可如今连那个天降破军星都跑出来，恐怕一切都很难在瞒下去了吧。
　　为今之计，只有先隐瞒消息。执僭天既然刚出去，想必近期也不会轻举妄动，只盼赶快把那丫头找回来才是。

　　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行走在郊外的官道上。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座城门前。门上写着朱红的两个大字：临邑。
　　进到城里，瞧了一瞧，来往的商贩络绎不绝，叫卖声讨价声交织。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再看那碧绿的琉璃瓦，仿佛被一夜春雨洗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瓦上还沾有水珠，在晨曦的辉映下，浮光闪闪，阳也好象在碧瓦间悠然浮动。
　　“好香啊，”忽然，我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香味儿。循着香味找过去，是一个用木板支起来的铺子，伙计在一口大锅面前忙碌着，不时地把面条甩两下，放进锅里。
　　“姑娘要吃点儿什么？”看到我过来，一个小儿赶忙过来招呼道。
　　“嗯，”我想了想，“我想要那个。”我指了指那口煮面的大锅。
　　“好嘞，您先坐着，”一边朝着煮面的伙计喊道：“阳春面一碗。”之后就招呼别人去了。
　　我找了个位子坐下，感觉自己和这些凡人也没什么不同，说明我的生存能力和适应环境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嘛，顿时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面上来之后，果然很香，我虽然不饿，不过还是被味道吸引，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一碗面吃完了。我满足地擦擦嘴，站起身来，决定去别处再转转。

　　“哎你别走啊，还没给钱呢！”我还没出这棚子，就被刚刚的小二给拉住了。
　　一摸脑袋，大事不好，我竟然忘了，在人间吃饭是要给钱的，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
　　小二一看我的窘态，急了，“你说你没钱吃什么面啊，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我看你穿的，也不像是穷人家的，您要是那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就啊麻烦你先给点儿值钱的东西，之后再赎回去也成。”说着伸出了手，一副要不到钱不罢休的样子。
　　可我实在是没钱，也没值钱的东西。看着周围有人观望，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这时只听啪的一声，一锭银子就放到了小二的手上。
　　“这位姑娘的饭钱，我来付，不知可还够？”耳边传来一个男子好听的声音。
　　店小二喜笑颜开，“够了够了，我就说着姑娘不是吃不起面的人。”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额，谢谢你。”我支支吾吾地说，偷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帮我解围的好心人。只见来人一袭扎眼的白衣，手持折扇，发束一条青带松松垮垮挽在脑后，笑意浅浅。
　　“无妨无妨，扶危济困乃人之常情。”男子摇着折扇，眉眼和善。
　　我报之感激的一笑。
　　“在下清虚，不知姑娘怎会独自一人在此？”
　　“清虚？好奇怪的名字。”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随即道：“我是出来拜师学艺，刚刚因为这阳春面太香了，就忘了自己没带钱的事情了，多谢清虚你仗义相救。”我学着戏本子里江湖人的姿势抱了抱拳。
　　清虚笑了，“姑娘这是第一次出门吧，区区一碗阳春面就把你高兴成这样，不如让在下带姑娘四处看看？”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清虚眨眨眼，道：“而且在下碰巧认识一位得道高人，或许可以给姑娘引荐一下。”
　　“额，”我迟疑了一下，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