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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罪魁祸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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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我说,你…”大胡子似被呛住,胸口起伏,一阵猛咳。
赫连青丘见他旧伤复发,只得暂时平息心中的兵荒马乱,忙手忙脚起身倒水。待她急匆匆端着小半碗水跑回来,就见他勾着腰,倒吸着冷气儿,瓮声道:“嘶,伤口好像裂开了。”
视线往下看,果然,大胡子胸口的衣衫上溢出一抹血。赫连青丘盯着漫开的红色,眉心一跳,脱口道:“我替你换药”,说完放下水碗,回身就去拿药包。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手腕却被一把截住,对方粗糙而温热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腕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徐徐跳动的脉搏,赫连青丘不由的心跳加速,心中骤然惊起无数雀鸟,一片聒噪。
大胡子却不急着解释,显然他也在踌躇。
这暧昧难解的氛围,让赫连青丘倍觉煎熬,过去的这一分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的丝线,多年的情思似乎也在这流逝的时光中,一点点被唤醒,像蔓藤一般将她里里外外缠绕。见手腕上的劲道始终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她越发心慌意乱,脸颊的红晕渐渐红到了耳尖,斜眼瞧了瞧帐篷外来回走动的人影,她犹豫着细声道:“先把伤口处理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那句“不会告诉别人的”,指的自然是他的真实身份。大胡子听在耳里,了然于心。
他刚刚确实有些错愕,一来是不知这丫头为何突然唤出自己的真名,二来是她口中的救命之恩,让他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在编造借口搪塞还是当面承认问问她缘由的抉择中,竟犹豫再三,拖泥带水起来。他心中疑惑重重。疑虑的是,她凭什么能断定出他的身份。难道不小心露了破绽。若是被她一人看穿倒也无妨,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特别是陆弈成的人。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终于发现孤男寡女的,如此拉着一个姑娘甚为不妥。他赶紧松开手,将心中所虑搁置一旁,咬着牙冲门外喊道:“哪位兄弟在帐外,进来帮忙换下药。”
赫连青丘没想到他竟突然疏远起自己来,她伸向药包的手顿时失落在半空中。
大胡子抬眼见她那副表情,心中叹了口气,他仰起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手脚不利索,没他们有经验,我这身子骨可再禁不起你瞎折腾。”
赫连青丘抿着嘴,听着他沉沉的语调,心中涌上一丝暖意。他是在向她解释吗,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在乎她的感受,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
“咦,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又扛上啦?大胡子这是怎么招惹您了,瞧把您气得,耳根子都红透了。”进来的人一眼察觉到室内的异常,刚想调侃一下,话还没说完,便被赫连青丘一双寒光凛凛的眼睛吓得闭上了嘴。
赫连青丘想着自己的样子一定特别傻气,也不好意思待在帐内,正好借机躲出去透透气,她快被这尴尬的气氛憋坏了。
大胡子也跟着舒了口气。刚才与狄安的一通折腾,如今只觉得全身连骨头都疲惫不堪。这会儿他真没精力再想其他的了,只想眯一觉,一小会儿都好。重新换好药膏后,他终是支持不住,刚躺下便沉沉睡去。
赫连青丘已重新用纱布遮住双眼,她呆呆地坐在沙土上,视线却一直未曾离开过大胡子所在的帐篷。直见着刚才进屋替大胡子换药的那人走了出来,她终是没忍住,三两步跑上去,负手挺胸,问道:“喂,他,死了没?”
那人漠然盯了她一眼,回道:“命大着呢,刚换了药,这会儿睡下了。”
赫连青丘忐忑的心这才放下,另一桩心事却悄然浮上眉梢。她慢慢靠近帷帐,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用毛毡固定的狭小帐内,大胡子静静地躺在一角。
随着赫连青丘一起穿透进来的将尽的天光,带着黄昏特有的光线,满室被这怀旧的色调包裹起来,像一枚凝脂琥珀。斑驳中旧日时光一幕幕重现,赫连青丘不由的舒展眉头,心中升腾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情愫。一面是高兴,高兴于他真的没有死。一面是担忧,担忧于他此时及以后的处境。
赫连青丘快步上前,在即将靠近时放慢脚步,轻轻半跪在他身旁。
看着他微微起伏的睫毛,眉心还带着些许愁绪,她想用手指轻抚他疲倦的面容,却又怕打扰到他难得的清梦,她甚至不敢太用力的呼吸,只是安静地盯着他那张沧桑的脸。两眼渐渐凝神,视线一寸一寸游移,她突然觉得怎么就看不够呢,好似只要这样静静的看着他,这些年他所经历的艰辛和委屈,她就都能感同身受。心里莫名的冒出一个念头,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将自己的心意告诉父王,或许在当时的情况下,大汉皇帝点点头,她就能成为他的妻,那么在他最失意的这几年,她就能陪在他身边,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份孤苦。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门帘突然被揭开,多日不见的耗子突然出现在眼前。陆弈成因上次的事,有意将他们分成两拨,免得他们在聚众闹事。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赫连青丘正觉得稀奇,耗子神色却不似平日,只见他杀气腾腾的走上前来,赫连青丘不由的皱起眉头,这大喇喇的耗子,动作那么大干嘛,生怕吵不醒人吗?
她刚想喝令让他轻声点,耗子却抢先一步,扯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怒骂道:“你这个贼婆娘,还嫌害我们害得不够多吗,老子不要你什么金子银子,老子跟他做了这么几年兄弟,他的命要是断在你手里,老子跟你拼了。”
赫连青丘听着他辱骂自己,也动了气,另一只手往腰上掏,一把掏出她的防身刀,抖落刀套就往耗子身前扎去。耗子见她亮出武器,只得甩开她的手臂,侧身一跳。
“贼婆娘,果然狠毒!”耗子怒骂道。
赫连青丘气得咬牙,却担心吵醒大胡子,只能低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一口气把你剁成马蜂窝。还不闭嘴出去,没见着他躺在那?”
“你少猫捉耗子假慈悲,这趟要不是你,大胡子犯得着耗成如今这样吗?”
“如今是哪样,他又没断胳膊断腿,你哭丧个脸干什么!” 赫连青丘心中一滞,嘴里却仍旧不饶人。
“你知道个屁。他这身子能这么折腾吗,你当他跟咱们一样?”耗子说着突然泣声起来,赫连青丘见他这个模样,而且明显话中有话,赶紧追问道:“怎么回事,他身子怎么了?”
耗子平复了下情绪,偏头抹了把眼泪,抽泣道:“平日里他就是个药罐子,全靠他家娘子的药吊着,这段时日,你也见着了,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什么,他,他得了什么病?” 赫连青丘声音发抖,惊恐道。
“不知道。我早年间偶然听她娘子说起过,他这命,悬。不像是得了病,也不像是中了毒,反正只能降息着,不可劳累,所以这些年,他家的一切都是他娘子在打理,他只负责定时吃药。”
“不怕不怕,有药可以吃,就是可以治,我随后就请父王征集天下名医,一定能医好他。” 赫连青丘自我安慰着,拍着心口念叨起来。
“若是在玉门关,那我也不超这个闲心,偷跑过来就为了怕他病发。可这是大漠啊,而且还要以他一人之力,对付陆弈成那帮狗杂碎。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姓陆的是往死在整。你难道就不担心他没命撑到你请来那些什么名医吗?搞那么多事出来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姑奶奶!”耗子一声低吼。
赫连青丘身形一颤,手中的刀刃随之滑落,踉跄一步,差一点跌到在地。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是她让他再次涉险,是她让他进了大漠,是她害得他被武藏咬破血肉,是她害得他被陆弈成当成眼中钉,罪魁祸首,是她。再想起她之前对他的种种刁难,她突然羞愤难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