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 奈何从贼》permanent

13、前途

　　我没多想，胡乱应了一声就匆匆出屋了。

　　后来想想，那时我着实应该多想一下的。

　　子卿哥哥仍在屋里醉的不省人事，真是怨念，之前还好好的，反倒越睡越糊涂了，刚才在外面向小二打听了一下，我的婶儿啊，子卿哥哥他喝了三壶二锅头啊二锅头！我把他扶起来靠在榻上，用毛巾擦了擦脸，喂他喝下几口茶，过会儿他似乎是好些了，我揉揉他的太阳穴，轻声哄他道：“子卿哥哥，我想明白了，我得回师叔那边去。”

　　他半晌没有反应，许是烂醉的不知道我在胡说些什么，我哀怨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子卿，我回去了？”

　　他却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软绵绵地要倒下去，我赶紧伸出手扶住他的身子，他竟像没喝醉一般一把抓住我的手，然后赖着我的身子环住我的腰，我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听得他迷迷糊糊吐字不清的说道：“好妹妹，我喝多了，你就不要给我出难题了嘛！”

　　我也不能把烂醉如泥的贺子卿单独留在屋子里，没有必要纠结走还是不走了，现在这种状况绝对不能离开他，只能辜负了师叔的好意了，不过转念一想，师叔也会体谅我的难处的，便也没做细想。

　　子卿一直抱着我的腰，我只得将就着和他在一个榻上睡着，他倒是一夜睡得安稳直到天亮，我这一夜是想动又怕把他惊醒，干脆躺的像个植物人一动不动，大早上起来腰酸背疼，肚子又饿，赶紧洗了把脸吃了些早饭，见子卿还没有醒，我趁机上师叔那里报个到，可是一推门，傻眼了——这屋里哪还有什么师叔的影子！床铺干干净净，屋子宽敞明亮，一看就是早就收拾好了，我抓来店小二就问，他说师叔今天天刚亮就离开了，住店的钱都结完了。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难道师叔真的是生我的气了？就因为昨儿个晚上我没回去？不至于吧！不过像师叔这种职业级失踪人员，我还真不能以常理推断他的心思。我又一想，就害怕起来，怕他又出现在朝歌城失踪之后发生的事情，心里一颤，匆匆交代店家照顾好贺子卿，就赶紧出去寻师叔去了。

　　自从上次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我特意研究了师叔的气味（不要pia我~~），一路寻着他身上那股悠然的冷香就找了去，只是这条路，怎么那么眼熟？

　　在一条巷子的尽头，我看见了师叔，他依然一身白衣胜雪，沉默着看着我，脸上没有我预料之中的喜悦和释然，他只是声音低沉道：“嗯，你来了。”

　　这气氛着实不妙，我想着该说点什么调节一下，可我平时叽叽喳喳，一到正经事上就变得笨嘴拙舌起来了，又不知道该挑起个什么话题，只好作罢，可转瞬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风，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师叔，我舍不得你。”

　　我很懊恼自己怎么这样不争气，刚才明明还生着一肚子的怨气，转瞬他的一句话几个字就溶解了我所有的不乐意甚至是零星半点的哀怨。他这种人就是有这样的让人不能抗拒的力量，一点一滴都能牵动你的思绪。

　　“怎么呢？”他那么了解我，早就看出我们之间已经冰雪消融了，嘴角牵着淡淡一缕梅香，低声问道。

　　“我……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走的，我得陪子卿哥哥醒了酒才行！”我看来是要把抽风的精神发扬光大了。

　　“我没说不可以啊！”他突然笑起来，眼角温柔扯动着我的心。

　　我不晓得他说这话的意思，只得无奈的垂下头去，也许我不该说这话，倒把我自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小萝是怕师叔爱上了哪个女子，不管你了，是不是？”他的表情我不看也知道，定是看着我偷笑。

　　“我才没有，你赶紧嫁出去才好呢！”我垂着脑袋，明显底气不足。在他的言语之间，我真就没有一点点周旋的力气。

　　“看来我也只会哄一哄你罢了，一般的女子都很有心思，我哄不住的，”他顿了一下，换了种很严肃的语气说话，“倒是你，总想着把我嫁出去，到底是和我不亲，非要给我寻着一个好人家，是不是，嗯？”

　　他这一声“嗯？”问的悠长婉转，我简直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只想醉倒在这一壶温柔的酒里，永远都不必醒来。

　　其实他说错了，到底我们之间，是比亲人还要亲的情分，之前的时光又毫无顾忌的回来了，彼此坦诚相待的日子，多好。

　　自此我更加坚定的相信，像师叔这般疏朗明白、全削凡体的神人一枚，根本就不会被一般的儿女情长、情情爱爱所牵绊，他向来独行，如天地间一只孤鸿，饮飘渺清风，食清澈泉水，遇山便歇在山边，遇水便停在水岸，无所依恋，无所牵绊。

　　他说，能够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只有我一个，能够走进他心里的人，还未曾出现。

　　对这样的一句话，我是相当的满意，至少我可以确定，在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我是最重要的人，只要这一点，我就可以在他的世界自在，比任何人都自在。

　　师叔听我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点着我的额头笑说：“有你这小丫头在我身边捣乱，恐怕我这一辈子也成不了家了！”

　　我安然想到：那样不是挺好的么，反正我所见过的女子，怕是还没有哪一个有足够的灵气能够配得上你，虽说男子也不是不可，可是师叔您肯定不是个断袖吧！

　　“小萝。”他静静的看着我，出其不意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嗯？”我答的干脆。

　　“我带你去桑府，见一个人，他会教你一些你以前从不知道的东西。”他眉眼弯弯，声音淡淡。

　　“那贺子卿……”我心里预感到了离别的隐痛。

　　“小萝，你是什么人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带你这般奔走，最后还是要寻个合适的时机送你回楚国的，若真到了那么一天，你还要带着你的子卿哥哥么？你还能跟着他么？小萝，你一向聪明通透，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师叔的白衣传来一阵低回的冷香，我心间迷茫。

　　“师叔，你是说，要带我回楚国？”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竟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

　　“对，所以，你必须学会割舍。”师叔坚决地说。

　　“那好吧。”我心间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似乎已经看到了子卿清亮眼神中的悲伤，可是一想到楚宫和亲人师父他们，我那本就脆弱的玻璃心就又被搅乱。

　　师叔突然牵起我的手臂，撩起我的袖子，那一小块淡紫色的卷柏刺入眼帘，我听见师叔轻声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就断了最好！”说罢，他就在我手臂上的瘢痕处涂上了一层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冰冰凉凉的膏状白泥，我有点不情愿，挣扎了两下，又想到刚才师叔说过的话，颓然的不动了。

　　“这是百生泥，可以掩盖住任何东西的味道，若不涂上这东西，贺子卿还是会找到你的，到时候再叫你下狠心割舍下这段经历，恐怕就难上加难了。小萝，你别怪师叔，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师叔说的诚恳坚决，他是我的监护人，我有什么理由反驳呢？只是想到师叔原来早就知道这枚卷柏的事情，却一直没有捅破，心下不禁一阵唏嘘。

　　可是到底这段交情就这样草草的终结了，我心里甚苦，竟然就流下了眼泪。这是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

　　他没有说什么“听话”一类的词语安慰我，只是轻轻地弯下身子抱着我，没有叹息。

　　师叔果真带我去了桑府，桑之夏见了我，可看出不是那样高兴。

　　她今天穿的很好看，一袭粉衣衬得她明眸皓齿，不胜娇羞。

　　“未远，记住了，这次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她嗔怪着看向师叔。师叔默不作声，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几乎从没有变过。

　　“这小姑娘的眼神还真是犀利！嗯？”不知什么时候我和师叔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衣襟袖口处都镶着金丝银线的滚边，华丽而又压抑。向上看去，他的面容却和纯黑典雅的衣衫之色构成了巨大的反差，他非常白净，却没有一点书生的酸腐之气，也不像柔弱无骨的小白脸毫无男子气概。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气质和师叔那种让人不敢接近是完全相反的两种风格，师叔给人的感觉是清澈无尘，让人不敢亵渎，怕把他弄脏了，而这个人却像是地狱走来的，让人心生畏惧，因此不敢靠近。

　　我很想问问刚才是不是他在说话，实在是因为他的声音极其好听纯净，是我听过的最动听性感的男声，师叔也比不过他的声音，可是他长的确一点也不温和，眼神幽深冷峻，瞳孔里却像是可以随时燃烧起来的一团火焰，我不敢问，吞了声。

　　他突然低头看我，我赶紧低下头去，手紧紧拽着师叔的手，心情忐忑。

　　“不敢看我，小丫头，”他弯下身靠近我的脸，“我就那么可怕么？”

　　那么温柔动听的声音是从眼前这个可怕的男子的嗓子里发出来的，我确信。